夜色笼罩下的小镇,寂静得能听到远处偶尔的狗吠。一家名为“迎宾”的私人旅馆二楼房间,窗户紧闭,拉着一层薄薄的、洗得发白的窗帘。空气中弥漫着老式装修材料的气味和一股浓烈的、廉价泡面的调料包味道。
刘军坐在靠窗的木质旧椅子上,背对着窗户,这个位置可以让他眼角的余光扫到房门和整个房间的动静。
他面前的小茶几上,放着一桶已经见底的红烧牛肉面,塑料叉子搁在桶沿,摆放得一丝不苟。他吃得很干净,甚至连汤都喝了大半,仿佛在进行一项必须完成的能量补充任务。此刻,他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那部预付费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下颌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
何莹莹则蜷缩在对面那张铺着泛黄床单的床沿。她怀里捧着一桶同样口味、还冒着微弱热气的泡面,小口小口地、极其缓慢地吃着。每吃一口,她都下意识地、极快地抬眼瞟一下刘军,仿佛在确认他的反应,又像受惊的小动物在警惕周围的危险。
这是“奖励”。
因为今天一整天漫长的车程中,她都异常“安静”和“配合”,没有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声响,甚至在刘军命令她下车去买食物和日用品时,她也只是苍白着脸,低着头,全程没有试图与店员有任何眼神交流,更别提求救。所以,抵达这个临时落脚点后,刘军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用扎带将她绑在椅子上,只是冷冷地说了句:“吃面。” 并且,是热乎乎的泡面,而不是干巴巴的压缩饼干。
这点微不足道的“优待”,在何莹莹此刻的心理状态下,被放大了无数倍。热食下肚,带来些许暖意,驱散了一些生理上的寒冷和疲惫,但心里的那根弦,依旧绷得死紧。她甚至不敢发出太大的吸溜面条的声音,生怕这“噪音”会打破某种脆弱的平衡,招致惩罚。
房间里只有她极其轻微的咀嚼声,以及刘军偶尔滑动手机屏幕的细微声响。这种寂静,比争吵和威胁更让人窒息。
刘军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手机屏幕。他正在快速浏览着本地新闻和交通信息,大脑飞速运转,规划着下一步的路线和可能的风险点。何莹莹的存在,仿佛只是房间里一件需要看管的物品,一件暂时安分、所以可以获得一点基本生存保障的物品。
他完全无视了何莹莹那偷偷打量的、充满恐惧和复杂探究的目光。这种无视,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心理压迫。何莹莹一边机械地吃着面,一边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无声的挣扎。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这么冷静?绑架她做人质,现在坐在这里像个普通旅客一样吃泡面?他下一步要带她去哪儿?哥哥真的会按他说的做吗?如果哥哥做了什么激怒他的事,他会不会真的
一个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而眼前这个沉默、冷静、掌控一切的男人,是她所有恐惧的来源,却也是此刻她生存下去唯一的、扭曲的“依靠”。这种矛盾让她几乎要崩溃。
她吃完最后一口面,甚至连汤也小心地喝光了,然后双手捧着空桶,不知所措地看着刘军,像是一个等待下一步指令的机器人。
刘军终于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目光没有任何温度。他伸手指了指角落的垃圾桶。
何莹莹如蒙大赦,立刻起身,轻手轻脚地将空面桶扔进垃圾桶,然后又迅速退回床沿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姿态僵硬。
刘军不再看她,继续操作手机。几分钟后,他站起身。
这个动作让何莹莹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刘军没理会她的恐惧,走到她面前,扔给她一套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和一条干净的毛巾。
“半个钟头。”他言简意赅,指了指那个狭小、散发着霉味的独立卫生间。
何莹莹明白了意思,这是允许她去洗漱。她赶紧抓起东西,几乎是跑着进了卫生间,关上门,但依旧没敢上锁。很快,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刘军走到卫生间门口,背靠着门框,双手抱胸,闭上眼睛,像是在假寐,但何莹莹知道,他所有的感官都处于警戒状态。她不敢拖延,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
当她湿着头发,穿着那身已经皱巴巴但还算干净的衣服走出来时,刘军已经回到了窗边的椅子上。
他指了指房间里除了他坐的那把椅子之外,唯一能坐的地方——那张床。
“去睡觉。”命令下达,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何莹莹默默地爬上床,和衣而卧,面朝着墙壁,蜷缩成一团。她感觉到刘军关掉了大灯,只留下卫生间门口一盏昏暗的壁灯,提供着微弱的光线。然后,他重新坐回椅子,将一件外套搭在身上,似乎准备就这样坐着过夜。
他没有绑她。
但这个“自由”,并没有带来任何安全感,反而像是一种更残酷的考验。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耳朵竖起来,捕捉着房间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他的呼吸声,椅子轻微的吱呀声,窗外偶尔经过的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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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任何一个不该有的动作,甚至一次稍重的呼吸,都可能打破这脆弱的平静,换回冰冷的扎带和更严厉的对待。
“奖励”是有条件的,代价是必须持续保持的、令人窒息的“顺从”。
小镇的夜,比城市沉得多。
快就,就在刘军感觉似睡非睡之时,他听到了房间何莹莹极力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吸气声。
她蜷缩在床铺靠墙的最里侧,双手死死按着小腹,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熟悉的、每月一次的坠痛感汹涌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强烈,或许是因为连日的惊吓、疲惫和营养不良。
刘军睁开眼,目光在黑暗中精准地投向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他没有立刻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在评估情况的严重程度,又像是在权衡利弊。
几分钟后,何莹莹实在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哭腔的呜咽,身体蜷缩得更紧了。
“怎么了?”刘军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关切,更像是在确认“物品”的状态。
何莹莹浑身一颤,像是被捉住错处,声音发抖,带着羞愧和恐惧:“对对不起我我那个来了肚子很痛”她越说声音越小,这种女性私密的窘迫,在眼下这种诡异的关系中,更添了一层难堪。
刘军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站起身,打开了房间昏暗的顶灯。突然的光线让何莹莹不适地眯了眯眼。
“需要什么?”他问,语气直接得像在询问缺少什么零件。
“卫卫生巾”何莹莹声如蚊蚋,头埋得更低,“还有可能需要点止痛药”
刘军没再说话,转身拿起外套穿上:“走,一起出去买。”
何莹莹愣住了,没想到他会答应,而且还是“一起出去”。她不敢耽搁,忍着痛楚,迅速套上外套。
深夜的小镇街道空旷无人,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伫立。夜风带着浓浓地凉意,吹拂着何莹莹冷汗浸湿的鬓角。腹痛一阵阵袭来,她脚步有些虚浮。就在这时,一只手臂伸了过来,动作略显僵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让她挽住。
何莹莹心脏猛地一跳,抬头看向刘军。他的侧脸依旧冷硬,没有任何表情,但这看似“亲密”的举动,却是一个明确的指令——扮演好你的角色。
她瞬间明白了。在这陌生的地方,深夜一男一女出行,越是表现得正常、亲密,越不容易惹人怀疑。这是一种伪装,但也是一种更高级的控制。
她立刻收敛了所有痛楚的表情,甚至努力挤出一丝温顺的笑意,身体微微向他靠拢,紧紧挽住他的手臂,将脸侧贴在他的胳膊上,做出依赖的姿态。
她必须“懂事”,必须证明自己“有用”。
刘军对她的“上道”没有表示,任由她挽着,步伐沉稳地朝着远处还亮着灯牌的便利店走去。
在便利店里,何莹莹快速选好了必需品和一小盒止痛药,刘军则在货架间看似随意地浏览,实则观察着周围。结账时,他掏出零钱,店员睡眼惺忪,没有多看这对看似普通的小镇情侣一眼。
走出便利店,旁边恰好有一个支着棚子的小烧烤摊,炭火的烟气混着肉香飘过来。何莹莹一天没怎么正经吃东西,虽然则才吃了点泡面,但不抵饿,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滋滋作响的肉串吸引,喉头轻轻滚动了一下,虽然立刻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刘军捕捉到了。
他脚步停顿了一下,侧头看她,目光深邃难辨。
“想吃?”
何莹莹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不用”
但刘军已经拉着她走了过去。“坐下。”他命令道,然后对老板简单说了句:“二十个肉串,微辣。”
何莹莹惴惴不安地在小塑料凳上坐下,看着刘军付了钱,然后坐在她对面。炭火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明明灭灭。这突如其来的“奖励”,让她心里七上八下,比面对惩罚更让她不安。
肉串很快上来,香气扑鼻。刘军将大部分推到她面前,自己只拿了一串,慢条斯理地吃着,目光随意的看着四周。
何莹莹小口吃着烤串,温热油腻的食物下肚,稍微缓解了腹痛和饥饿感。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心里却因为这点“温暖”而泛起一丝极其复杂的、连她自己都唾弃的酸涩。
就在这时,旁边一桌几个浑身酒气的小混混注意到了他们。当然,他们主要是注意到了即使穿着普通、脂粉未施,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难掩清丽姿色的何莹莹。
“哟,哥们,哪儿找的妞儿?挺正点啊!”一个满身刺青的黄毛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淫邪的目光在何莹莹脸上、身上打转,完全无视了对面的刘军。
何莹莹吓得浑身一僵,手里的肉串差点掉在地上,下意识地往刘军身边缩。
另一个混混也凑过来,喷着酒气对刘军说:“兄弟,让你马子陪我们喝一杯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说着,竟伸手想去摸何莹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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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只脏手即将碰到何莹莹的瞬间——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杀猪般的惨叫!
刘军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快如闪电地探手,扣住了那混混的手腕,反向一拧!动作干净利落,狠辣无比!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刘军已经起身,一脚踹在黄毛的膝弯!黄毛惨叫一声,噗通跪倒在地!几乎在同时,他另一只手肘猛击在另一个想冲上来的混混胸口,那人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倒退好几步,脸色煞白,说不出话。
剩下的两个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狠辣吓住了,酒醒了大半,僵在原地不敢动。
刘军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惨叫的黄毛,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淬了冰:“道歉。”
黄毛痛得涕泪横流,连声求饶:“对对不起!大哥!对不起!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饶了我们吧!”
“不是对我。”刘军的脚微微用力。
黄毛立刻反应过来,朝着已经吓傻的何莹莹拼命磕头,带着哭腔大喊:“嫂子!嫂子对不起!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求嫂子让大哥饶了我们吧!”
另外两个混混也反应过来,跟着一起朝何莹莹鞠躬道歉:“嫂子饶命!嫂子饶命!”
“嫂子”这个称呼,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何莹莹灵魂都在颤抖。她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看着刚才还嚣张跋扈的混混此刻像狗一样跪地求饶,看着身边这个男人如同煞神般的侧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恐惧、荒谬感和一丝一丝扭曲安全感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
刘军这才松开脚,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几个混混如蒙大赦,连滚爬爬,狼狈不堪地消失在夜色中,连头都不敢回。
烧烤摊老板早就躲到一边,吓得不敢出声。
周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刘军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坐下,拿起桌上还没吃完的那串肉串,继续吃。他甚至没看何莹莹一眼。
何莹莹却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她浑身冰冷,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腔。她偷偷抬眼,看着刘军平静的侧脸,刚才他那凌厉凶狠的身手和此刻近乎漠然的平静,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她从骨子里感到恐惧,却也产生了一种更深的、无法挣脱的依赖。
他保护了她,用最暴力的方式。但她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认识到,这个男人的温柔是假象,冷漠是常态,而狠辣,才是他深不见底的底色。
“嫂子”这个称呼,像一个烙印,在今晚这个混乱的夜晚,深深地刻进了她的认知里。她在这个男人身边的身份,似乎被以一种血腥而荒诞的方式,再次确认了。
“吃完,回去。”刘军吃完最后一口,站起身,语气依旧平淡。
何莹莹机械地站起来,再次挽住他伸过来的手臂。这一次,她的手指冰凉,却抓得更紧。仿佛这具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身躯,是这片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扭曲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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