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刘军准时将车停到了关氏集团总部大楼面前。
夕阳的余晖将大楼的玻璃幕墙染成温暖的橙金色,与午间江面的刺目金光截然不同。
他推门下车,倚在车门边。身姿依旧挺拔沉稳,午间那短暂的剧烈头痛和眩晕已被彻底压下,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有一贯的平静。他目光平静地望向大厦出口,仿佛只是一个准时来接女友下班的寻常男友。
很快,旋转门内出现了关璐的身影。她正与身旁的助理低声交代着什么,脸上还带着工作时特有的那份清洌与专注。
然而,当她抬眼望见安静等候在车旁的刘军时,那副职业化的面具仿佛瞬间被夕阳融化。
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轻快起来,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一个明媚的弧度,眼底像是落进了细碎的金色阳光,瞬间亮了起来。她甚至没等助理说完,便微微颔首示意,随即步伐加快,几乎是带着点雀跃地走向他,将那栋压抑着无数商业博弈的大楼和一整天的疲惫都抛在了身后。
这一刻,她不是运筹帷幄的关总,只是一个看到心爱之人前来迎接,便忍不住心生欢喜的普通女人。
刘军绅士地帮她拉开车门,等她坐进去之后,又轻巧地把门关上。
归途中。
“对了,allen,肖妍妍今天下午给我打电话了,”关璐语气轻快,带着点姐妹间特有的亲昵吐槽意味,“那丫头,看到我发的朋友圈后,对我那场‘厨房灾难’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嚷嚷着过两天非要来亲眼见识一下,还要亲自‘品鉴’我的手艺。”
她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但眼神里却没有任何不悦,反而有种被认可的得意。
“所以,”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刘军,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撒娇般的决心,“今晚回家,我们可得好好操练起来!上次那个番茄牛柳,我觉得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这次,你可得从头到尾、一步一步好好教我,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
她微微前倾身体,强调道:“火候怎么掌握,调料什么时候放,放多少你都得盯着我,绝对不能当甩手掌柜,站在旁边光用嘴说‘少许’、‘适量’那种虚词可不行!”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干劲,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厨房里的油盐酱醋,而是一场需要精心策划和严格执行的商业项目。而刘军,就是她最重要的项目顾问和技术总监。
夕阳的光线在她眼中跳跃,那里面不仅有对“应付”表妹的玩笑心态,更深的,或许是一种渴望通过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共同劳作,来延续和巩固某种真实感的迫切。
刘军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闻言,只是极轻微地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掠过她因兴奋而微微发亮的脸颊。
“好。”
回到滨江雅苑的公寓,关璐果真说到做到,换下职业套装,然后系上那条带着烟火气的碎花围裙,一头便兴致勃勃地扎进了开放式厨房。
“今天一定要征服这道番茄牛柳!”她宣告道,眼神里闪烁着挑战的光芒。
刘军也果然信守承诺,没有像上次那样大部分时间只是口头指导或旁观拍照。他挽起衬衫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站到了她身侧,真正进入了“技术总监”的角色。
这一次的教学,比上一次更加细致,也更加亲密。
这种亲密,并非源于刻意的肢体接触,而是弥漫在整个厨房空间里的一种无声的默契与同步的节奏感。
他就站在她的旁边。
“牛柳逆纹切,厚度要均匀。”
“热锅,凉油。”
“可以下锅了,不是扔进去这样放”
“手腕用力,是翻炒,不是搅动。”
“对,就这样很好。”
“这一面可以了,翻个面。”
他的指导永远基于观察,精准到位,没有一丝多余的废话或情绪化的评判。关璐在这种高效的引导下,竟也慢慢找到了些许节奏,这种自然和谐感,竟也让关璐有了一种居家主妇的感觉。
当最终两盘卖相远胜上次的番茄牛柳和清炒时蔬端上桌时,关璐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她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嗯!这次真的好吃多了!”她惊喜地看向刘军,像个等待表扬的学生。
刘军也尝了尝,给出了比上次具体得多的评价:“牛肉嫩度有提升,酸甜比例更均衡,可以,水平提升了。”
依旧是客观的分析,但落在关璐耳中,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开心。
这个傍晚,厨房里充满了烟火气、偶尔的惊呼、成功的欢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对关璐而言,这不仅仅是一次厨艺的提升,更是她所渴望的“真实感”的又一次深度体验。在刘军沉稳可靠的引导下,她仿佛触摸到了平凡生活的温暖内核,这种感觉,让她暂时忘却了商场的纷扰,只觉得心情如同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温暖而明亮。
,!
这无疑又是她“美好心情收藏簿”里,浓墨重彩的一页。
晚餐过后,照例到江边散步。
步道上散步的人三三两两,灯光柔和,树影婆娑。起初,两人只是沉默地走着,享受着这份喧嚣城市中难得的宁静。但很快,或许是这夜色与江风卸下了心防,或许是这些天来建立的那份‘亲密’默契仍在延续,关璐的声音在寂静中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allen,你知道吗”她轻轻叹了口气,气息拂过他的衬衫,“最近我在公司里,压力越来越大了。”
刘军没有打断,只是保持着匀速的步伐,做一个最安静的倾听者。
“何家那边”关璐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厌烦和无奈,“因为我的事,他们显然是不高兴了。原来谈得好好的几个合作项目,最近陆续都黄了,要么就是对方突然变得苛刻,在条款上处处刁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何家在背后施压。”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江心一艘缓缓驶过的游船,船上的霓虹倒映在漆黑的水面上,破碎摇曳,如同她此刻有些纷乱的心绪。
刘军沉默地陪着她走了几步,耳畔只有微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和远处江水的低沉流淌。直到关璐那口气叹完,情绪似乎随着江面的波纹稍稍平复,刘军打破了沉默,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何家最近的这些动作,步步紧逼 这是何景皓个人因求而不得的报复,还是整个何氏家族经过权衡后的商业策略?”
关璐挽着他手臂的力道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脚步也微微一顿。她侧过头,在朦胧的夜色中看向刘军轮廓分明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意外。
不过这份意外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或许是刘军一贯沉稳可靠的形象让她安心,或许是她内心深处也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很快收敛了讶异,重新将目光投向漆黑江面上那点破碎的霓虹倒影,语气恢复了商场上的那种冷静分析,带着一丝嘲讽:
“一开始,或许更多是何景皓个人的不甘心在作祟,”她轻轻哼了一声,“自从我宣布你是我男朋友后,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一步,合作说停就停,条款说改就改,这背后需要的资源和影响力,已经不是何景皓一个人能调动得了的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凝重:“这更像是一种家族层面的试探,或者说,施压。何家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或者说,告诉关氏董事会里的某些人,拒绝他们选定的联姻,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因为我拒绝联姻,不光让何景皓丢了脸面,也让他们何家丢了面子。”
“何家很强大,是吗?”
关璐听到这个问题,嘴角扯出一抹苦涩而冰冷的弧度。
“强大?”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在品味其中的重量,“当然强大。何家的根基比我们关氏要深得多,产业遍布地产、金融、港口,政商关系更是盘根错节。他们若是真心想扶持谁,或是想摁死谁,确实有翻云覆雨的能力。”
“联姻是梅瑜提出来的还是何家主动提出来的?”刘军的问题开始越来越有目的。
关璐的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向刘军,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惊讶,她沉默了两秒,仿佛在组织语言,梳理那段并不愉快的记忆。
“是梅瑜先递出的橄榄枝。”关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在我正式接手集团前后那段时间。她表现得像个最‘贴心’的继母和‘忠诚’的助理,忧心忡忡地对我分析,说我一个年轻女孩独自支撑关氏如何艰难,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盟友。何家,就是她口中那个‘最理想、也最门当户对’的选择。”
她轻轻哼了一声,继续道:“起初,她只是‘不经意’地在我面前夸赞何景皓,创造各种‘偶遇’的机会。后来,就变成了更直接的游说,向我父亲,也向我,描绘两家联姻后的‘美好前景’。何家那边起初态度有些模糊,更像是一种观望。但梅瑜非常积极,她动用了很多人脉关系去推动这件事,极力向何家证明我的‘价值’和这段联姻能给他们带来的利益。”关璐的目光锐利起来:“直到何景皓本人见到我之后,事情才变得‘热烈’起来。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何家整体的态度也随之变得明确和积极。所以,很难说清究竟是谁‘主动’。是梅瑜需要何家这个外援来巩固甚至夺取关氏的控制权,而何家,在评估后认为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既能得到关氏的部分利益,又能满足儿子的意愿。”
她总结道,语气带着看透一切的疲惫与讽刺:“说到底,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换。而我,就是那个被他们放在谈判桌上的筹码。梅瑜是那个最积极的掮客,而何家,是经过权衡后,认为值得下注的买家。”
“董事会里那些原本就对我年纪轻轻坐上这个位置不服气的老家伙们,现在更是有了话柄,明里暗里指责我说我因为个人感情问题,损害了公司的利益。”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倔强,“好像我选择谁,不选择谁,不是我的私事,而是必须要为公司利益牺牲的筹码一样。”她下意识地将刘军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一些,仿佛要从他身上汲取对抗这一切的力量。
“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累,”关璐将头重新靠回他的肩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倾诉,“明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算计权衡,可还是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找上门来。好像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被人拿婚姻当交易筹码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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