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些情绪化的抱怨不够具体,又或许是夜色给了她更多倾吐的勇气,她开始触及更深层、更实际的困境:
“而且,公司内部的问题也越来越多当年我父亲扩张得太快,现在留下了不少不良资产,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拖得整个集团步履蹒跚。我想剥离、转型,谈何容易?新的投资项目,看好的几个,要么被何家暗中搅黄,要么”
她苦笑了一下,“要么就是内部阻力太大。虽然我是个总裁不假,但公司里很多的事,很多的重要岗位,全被梅瑜的人占据了。说句不好听的,我是个被架空的总裁很多公司上的事,不是我说了算。”
“还有,allen有些事情,我觉得我也应该跟你说一下关于我为什么需要你扮演‘allen’,为什么我会对梅瑜如此警惕。”
她目光带着一种剖析内心的坦诚,也带着她特有的冷静。
“梅瑜,我的继母。表面上看,她温柔贤淑,尽心尽力照顾我父亲,打理关家。但我知道,她想要的远不止这些。”关璐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她嫁入关家,是为了关氏集团。她一直在试图掌控一切。”
“而我,是她最大的障碍。我是关氏集团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我在,她就永远无法真正掌控关氏。”
“所以,她一直在想办法把我‘嫁出去’。”关璐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不是为我好,而是为了找一个‘听话’的夫家,和她联手,把我架空,甚至最终把我踢出局。何景皓,就是她精心挑选的棋子之一。”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楚。
“而且我一直怀疑,我母亲的死,和她有关。”关璐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压抑的寒意,“十五年前,一场车祸。我母亲当场去世,我父亲重伤瘫痪。表面上看是意外,但我查过当年的记录,疑点重重。只是所有线索都被人为抹平了。
她看着刘军,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恨意:“我一直在暗中调查,但阻力很大。梅瑜在集团内部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表面上,她是董事长助理,实际上,她掌控着很多核心资源和人事。现在的关氏集团,表面风光,实则危机四伏。很多项目背后都有她的影子,资金流向不明,一些关键业务被她的人把持,正在被暗中掏空。我一直在想办法清理,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所以,我抗拒她安排的任何联姻,不管联姻的对象是谁。我不想成为她交易的筹码,更不想让母亲用生命守护的关氏,落入她的手中。”
关璐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刘军脸上,带着一丝恳切,但更多的是决绝,“我需要‘allen’的存在,就在我身边,不仅仅是为了应付催婚,更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我有自己的选择,我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人生和关氏的未来。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可靠’的伴侣形象,来稳住股东,来对抗梅瑜的步步紧逼。”
说完这些后,关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这些平日里绝不会对外人言的困境和盘托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将头轻轻靠回刘军的肩膀,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臂弯传来的坚定力量,内心涌起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疲惫与安定的复杂情绪。
夜色中,刘军沉默地走着,她能感受到他臂膀传来的稳定力量,却看不到他目光中的微微走神。
他今天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根源’性的问题,其实是潜意识中那种情报分析的本能被激活了。
从今天何景皓的手段来看。何景皓只是一个被惯坏、沉不住气的纨绔子弟。他连‘对手’都算不上,但如果上升到家族层面的打压,这又不一样了。
何家的能量和根基比关氏强大。
而且,从关璐说出的这些‘根源’性答案来看,关璐所处环境比预想更糟。
内部被架空,外部有强敌环伺。
她所谓的“总裁”之位,更像是一个华丽的囚笼。她不仅是在经营企业,更是在险象环生的权力迷宫中求生。她需要“allen”,远不止是为了抵抗联姻,更是需要一面旗帜,一个象征,向内外宣告她仍有抗争的意志和(看似)稳定的后方,以此维系摇摇欲坠的阵线。
他当初认为三个月足够“稳住局面”,但现在看来,关璐面临的困境盘根错节,远非一场短暂的“恋爱戏码”所能根除。
“我把它演得‘完美’,演得让梅瑜和何景皓都暂时无话可说,演得让关总似乎看到了希望。这场戏的效果,某种程度上是我‘制造’出来的。现在,因为这场戏的效果太好,反而让她陷入了需要继续维持的压力之中。如果我此刻抽身,等于亲手戳破这个刚吹起来的泡沫,让她独自面对梅瑜和何景皓的反扑。这不专业,也不厚道。”
“三个月,是我能接受的、投入这份扮演工作的极限时间。三个月内,我可以全力以赴,扮演好‘allen’,帮她稳住局面。而且三个月的时间也足够让梅瑜相信我和关璐两人‘感情’稳定这是其一,其二是时间太长,超过三个月的话,对我或是对关总都是不负责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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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肖妍妍面前自己说的话犹言在耳。
“如果三个月后,我抽身离开,而她依然没有摆脱这被当作筹码的命运甚至,因为我的出现和离开,让她承受梅瑜和何家更猛烈的反扑这算不算是也不厚道?”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一贯冷静的思维外壳。一种前所未有的矛盾感,如同夜色中的潮水,悄然漫上心头。
矛盾一:职业操守与人道困境的冲突。
他的专业素养要求他完美履约,然后按计划抽身。但正是他的“完美演出”,客观上抬高了关璐的依赖,也抬高了梅瑜一方的敌意。此时按合同离开,在职业上是“干净”的,但在道义上,却近乎一种“撤走梯子”的行为。他制造了一个高点,却要留她在高处独自面对风暴。
矛盾二:自我保护与介入过深的悖论。
他设定三个月期限,初衷是防止自己和对方陷入情感纠葛,保持清醒。可现在,他面临的已不是情感问题,而是一个关乎他人生存的道义困境。继续留下,意味着深入更复杂的漩涡,违背自我保护原则;但若离开,那道义上的负疚感,是否会成为另一种更持久的心灵桎梏?
“她选择我扮演她男朋友,可能本身就是一个绝望下的赌注”他脑中闪过这个判断和分析。
如果关璐的困境如她所言般严峻且真实,以她作为集团总裁应有的绝对理性,她的最优解绝不是找一个演员来扮演男朋友,而应该是寻求一个真正强大、能带来实质性资源与庇护的‘男朋友’似的联盟者。
毕竟,“allen”只是一个精心打造的形象,而非拥有真实资源的实体。‘他’无法提供资金、人脉、庇护或商业策略来对抗何家或梅瑜。在硬碰硬的权力斗争中,一个“完美男友”的象征意义,远水救不了近火。
而且,她等于将自身的战略核心寄托于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一旦穿帮,不仅联姻挡不住,还会因“欺诈”而信誉扫地,给梅瑜送上最致命的攻击借口。
这是一场豪赌。
而关璐选择他,最核心的动机,应该是一种在极度压力下,融合了创伤后心理防御(恐失控)、强烈情感需求(求慰藉)和有限理性计算(争时间、立姿态)的复杂混合体。
首先是梅瑜这个层面。
她对梅瑜有着极强的戒心,亲生母亲的死(目前尽管怀疑梅瑜,但无实质证据)让她条件反射般的表现出警惕和不信任,她会不意识的抵制梅瑜的这种安排。
其次是,假如她真的引入一个强大、能带来实质性资源的联姻对象,意味着她要有足够的砝码,甚至让关氏的部分控制权,这违背了她的核心诉求。
关璐的终极目标,不是“活下去”,而是 “靠自己夺回并掌控关氏”。选择他,是她能控制他,就不会有这种‘担忧’。
还有就是关璐对“纯粹”关系的渴望,刘军能很轻易的分析出,在充满算计的环境中,关璐内心深处肯定渴望一段不掺杂利益交换、基于个人魅力吸引的“真实”情感关系。尽管她知道这是一种‘表演’,但“allen”这个定制产品,满足了她对理想伴侣的所有幻想。这种情感慰藉和心理支撑,对于身处高压孤独中的她来说,是另一种形式的“刚需”,其重要性甚至不亚于商业策略。
在看不到现实出路(找不到可信赖的真盟友)的巨大压力下,创造一个完美的情感寄托,成了她维持心理不倒下的唯一方式。从她的角度看,这或许不是“最优解”,而是当前困境下的 “唯一心理生存解”。
最后就是’战略性’拖延与形象塑造了,“稳定的恋情”可以成为一个有效的缓冲,暂时堵住梅瑜的联姻攻势,为她内部整顿、暗中寻找真正出路争取宝贵时间。
得出了这些结论后,刘军的脑中各种猜想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
“如果我留下更久呢?”一个声音试探着问。不仅要以“男友”的身份,而且还要以某种“战略顾问”或“隐形守护者”的姿态?利用他逐渐恢复的“本能”,在暗处为她清除一些极端的物理威胁,比如像今天处理何景皓手下那样?
“如果我能帮她找到一个真正的转机呢?”另一个想法浮现。比如,在三个月内,利用自己‘旁观者清’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为她指出一条内部破局的关键路径,或者设法找到一丝能扳倒梅瑜的确凿证据?
最让他感到一丝烦躁的还是那个关于“厚道”的诘问。他向来以理性自持,不屑于被情感绑架。可“厚道”这个词,触及了一种超越合同精神的、最基本的处世准则,与他内心某种模糊的、关于“责任”和“底线”的认知产生了尖锐的冲突。他厌恶这种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撬动他赖以生存的理性基石。
可突然间,他又想到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
肖妍妍倒底有没有向关璐说自己‘三个月’的扮演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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