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哪有心思听她“只是”,见她开了门,便迫不及待地闪身进去。
他太想给她一个惊喜,也太怕听到任何阻拦的话,竟连通报都等不及,伸手便去推开房门。
“甜儿,我……”
推开门的瞬间,他愣住了。
屋内,暖香浮动,光线柔和。
温甜正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锦毯。
定北侯府的小将军沉策,他红着脸半跪在榻边,神情有些局促又带着几分讨好,两只大手正轻轻地捏着温甜搭在榻边的小腿。
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裙料,但那姿态,已然亲密得刺眼。
而一旁的书案边那位天子近臣竟然也在,他手里拿着一本市井流行的低俗话本子,正不急不缓地念着:“那书生见小姐窗下徘徊,心中顿生爱慕,便掷诗笺以诉衷肠”
陆怀瑾念得投入,没第一时间发现门口有人。
沉策倒是听到了动静,捏腿的动作一顿,疑惑地转过头来。
温甜也微微抬眸,看向了门口。
六目相对。
萧煜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他推门的手还僵在半空,身体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心心念念的甜儿
此刻,正如此惬意地半躺在榻上,任由另一个男人亲密地触碰,听着又一个男人为她念着庸俗的情爱话本?
而这两个男人,一个是他曾经看不上眼的武夫,一个是他需要躬敬对待的状元郎!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凭什么在这里?!他们怎么敢这样对他的甜儿?!
“你你们”萧煜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几乎不成调子。
沉策眉头紧锁,看着这个突然闯入,脸色难看得吓人的小厮,一时没认出是谁,只觉得来人眼神可怕。
陆怀瑾也放下了话本,看清门口之人后,瞳孔骤缩,尴尬地往温甜身边靠了靠。
萧煜刚想开口质问,沉策便不耐烦地硬生生打断了他:
“哎,我说你谁啊?杵在门口干什么?有事进来说,把门带上,在门口咋咋呼呼象什么样子!”
沉策皱着眉,完全没把门口这个穿着小厮衣服的人放在眼里,只当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下人。
他好不容易抢到给甜儿捏捏腿的机会,正想着怎么更“自然”地多待一会儿呢,就被打断了,心里老大不高兴。
萧煜被沉策这理直气壮的呵斥弄得一愣,满腔怒火竟被堵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依言走进屋内,反手带上了门。
他站定,目光死死锁在温甜脸上,嘴唇翕动,正要再次开口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陆怀瑾开口了:
“世子爷贵体初愈,怎的独自一人到此?可是有要事寻温姑娘?”
陆怀瑾站起身,姿态从容地向萧煜微微颔首示意。
萧煜被他这么一问,气势又弱了三分。
他看看陆怀瑾,又看看沉策,最后目光回到温甜身上。
温甜刚把视线放在他身上,就又被沉策用小动作转移走了。
满腔的委屈,在这诡异的平静和陆怀瑾那四两拨千斤的应对下,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倾泻。
他咽了咽口水,干巴巴道:“没没什么要紧事,我只是来看看。”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软弱无力。
沉策可没陆怀瑾那么多弯弯绕绕,他消化了“这是那个为甜儿吐血倒楣世子”的信息后,那股子莽劲儿又上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萧煜那身不合体的粗布衣裳,嗤笑一声:“看看?我说世子爷,你这‘看看’的方式可真够别致的。偷摸儿从府里溜出来的吧?你爹摄政王殿下不是把你关家里养伤吗?这要是让他知道了”
萧煜本就心虚,被沉策当着甜儿的面戳破,脸上更挂不住,一股火气又隐隐冒头:
“沉策!本世子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你们呢?你们就敢光明正大地来?陆大人,您可是天子近臣,清流表率,就不怕有损官声?”
他将矛头指向了看起来更“好欺负”的陆怀瑾。
沉策一听,乐了,腰板挺得笔直:“嘿!我还真就敢!我爹早就知道了!他还让我好好对甜儿呢!只要我是真心的,出身什么的没那么要紧!我们家不兴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
他这话说得响亮,眼神还不忘瞟向温甜:看,我爹都支持我们!
陆怀瑾被萧煜点名,神色未变,轻轻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在下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合乎礼法。与温姑娘往来,乃君子之交,切磋学问,鉴赏风雅,何惧人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沉策,又落回萧煜身上:“至于家父亦知悉一二。陆家诗礼传家,更重品性才德。若论‘光明正大’,怀瑾自觉,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
他这话说得,既抬高了温甜的品性才德,又在“光明正大”这一点上,用“文化底蕴”隐隐碾压着沉策。
萧煜被这两人一武一文,一直接一含蓄,却同样理直气壮的态度给噎住了。
沉策的骄傲源于父亲的开放与支持,陆怀瑾的从容则来自家族的底气与自身的本事。
相比之下,他这个偷偷溜出来,还顶着父亲严令的世子,显得狼狈极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愤怒吗?似乎没了底气。
悲哀吗?在眼前这两人面前,又显得矫情。
他象个误闯入别人领地的小丑,所有的情绪都无处安放。
萧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甜儿是我的”、“我先认识她的”
但每次话刚说出口,就被沉策一句“你还好意思说?上次要不是你,甜儿能惹上麻烦?”或者陆怀瑾一句“世子爷当以身体为重,往事已矣,何必执着?”给堵了回去。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竟然有几分默契。
最后还是温甜轻轻叹了口气,看向萧煜:“世子爷,你的心意,温甜明白。只是你才刚好,不宜久留,若是被王府发现下次再想出来,怕就更难了。不若先回去吧?”
她这话说得在情在理,一听就知道是为了他着想。
母亲小憩时间不长,很容易就会发现他不见了。
今日能见这一面,已是侥幸。
他深深地看了温甜一眼:“好,我我这就回去。”说罢,不再看沉策和陆怀瑾,有些跟跄地离开了小院。
沉策立刻象是打了胜仗,得意洋洋地凑到温甜身边:“甜儿,你看,我就说嘛,别人来就是添乱!以后有我在,保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挡在外面,就我一个人”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感觉到一道冷飕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一扭头,只见陆怀瑾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意味很明显——就你一个人?那我呢?
沉策被看得有点发毛,梗着脖子,声音却低了下去:“呃就我们两个人,也能把甜儿照顾得好好的!对吧,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