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后的黑风岭上,住着一匹从不伤人的白狼。村里老人说,那是我曾祖父用半条命换来的“守山狼”。
我叫赵远山,在城里做野生动物保护。这次星夜赶回,是因为堂弟那通透着惊恐的电话:
“哥,守山狼开始叼着人骨头在村口转悠了。”
一、归乡
车子驶入村口时,夕阳正沉入黑风岭的轮廓。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正围着什么议论纷纷。
堂弟赵远河在树下等我,脚边散落着几块森白的人骨。
“从三天前开始的,”堂弟的声音发颤,“那匹白狼每天黄昏都叼着人骨在村口转,扔下就走。”
我捡起一块骨头,是人的肋骨,上面还带着狼的牙印。骨头已经发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报警了吗?”
堂弟苦笑:“警察来看过,说是野狼从老坟里刨出来的。可村里人都知道,这是守山狼来讨债了。”
“讨什么债?”
堂弟压低声音:“九十年前,你曾祖父和那匹狼立下的血契,现在到期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一匹通体雪白的巨狼站在黑风岭的岩石上,嘴里叼着一根人骨,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
二、夜访
那晚,我独自上了黑风岭。
月光下的山林寂静得可怕,只有我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按照堂弟的说法,白狼通常在山神庙附近活动。
庙已破败,但香火仍在。我刚靠近,就看见那匹白狼蹲在庙前的空地上,面前整齐地摆放着七八块人骨。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骨头被摆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一个契约的符号。
白狼看见我,并没有逃跑,而是用那双碧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它太老了,毛色已经灰白,眼神却依然锐利。
我慢慢靠近,它突然仰天长啸。声音未落,四周的黑暗中亮起无数绿莹莹的眼睛——狼群不知何时已经将我包围。
就在我以为在劫难逃时,白狼低吼一声,狼群立刻退入黑暗。它走到我面前,放下嘴里叼着的一块骨头,然后用鼻子轻轻推到我脚边。
那是一块额骨,上面刻着两个模糊的字:“赵氏”。
三、血契
第二天,我找到村里最年长的五叔公。看到那块额骨,他的脸色顿时变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五叔公长叹一声。
在我再三追问下,他说出了那段被尘封的往事。
九十年前,我们这一带闹狼灾。狼群不仅袭击牲畜,还伤了人。当时的村长组织猎户上山剿狼,却损失惨重。
“你曾祖父赵守山是村里最好的猎手,他独自上山,三天后带回一匹受伤的母狼和两只狼崽。”五叔公的声音低沉。
令人惊讶的是,赵守山没有杀它们,反而治好了母狼的伤。母狼通人性,与他立下血契:狼群永不伤人,赵家世代守护黑风岭。
“作为代价,赵家每代要选一个男子,在月圆之夜上山与狼群共度一夜,以示契约有效。”
我心头一凛:“如果违约呢?”
五叔公的眼神变得深邃:“狼群将收回它们给予的一切庇护,并索取赵家九条人命作为补偿。”
四、断契
从五叔公家出来,我发现整个村子都笼罩在诡异的气氛中。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像是防备着什么。
堂弟告诉我,最近村里确实不太平:牲畜莫名死亡,井水变得浑浊,还有人半夜听见狼嚎。
更可怕的是,所有赵姓族人的身上都开始出现狼爪形状的红痕。
“契约为什么突然要到期?”我不解。
堂弟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因为这一代,没人去履行月圆之约了。”
“为什么?”
“你父亲死后,本该轮到三叔家的赵远志。但他去年进城打工,月圆之夜没回来。”
我愣住了。原来是这样简单的违约。
当晚,我梦见曾祖父。他站在黑风岭上,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狼群。
“远山,”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赵家的债,该还了。”
五、狼宴
第二天夜里,白狼再次出现在村口。这一次,它没有叼骨头,而是拖来了一具刚死不久的羊尸。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羊尸的脖子上挂着赵远志的工作证。
全村哗然。三叔当场晕倒,三婶哭得撕心裂肺。
“这是警告,”五叔公面色凝重,“下一次,就不是羊了。”
赵远志连夜从城里赶回。看到工作证,他脸色惨白:“那晚我本来要回来的,可是可是工地老板扣着工资不发”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违约就是违约。
按照五叔公的指点,我们准备了祭品,由赵远志带领全族男丁上山赔罪。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那么多的狼。它们 silent 地站在树林里,绿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像是在举行一场无声的审判。
赵远志战战兢兢地献上祭品,念着五叔公教的祷词。
白狼走过来,闻了闻祭品,突然一爪打翻!
它仰天长啸,声音中满是愤怒。
六、真相
赔罪失败,全村陷入恐慌。
当夜,我独自上山,想找白狼问个明白。在破庙里,我意外发现了一个藏在神像下的铁盒。
盒子里是曾祖父的日记,记录着血契的真相:
原来,当年的狼灾是人为的。几个外来的猎人在黑风岭偷猎,激怒了狼群。村民剿狼时,误杀了狼王的孩子。
“母狼本要复仇,是我以赵家九代男丁的性命为担保,才换来和平。”曾祖父在日记中写道,“但若有一代违约,狼群将索要十倍人命。”
我浑身冰凉。不是九条,是九十条!这足以让赵家灭族!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狼嚎。我走出去,看见白狼蹲在月光下,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它用爪子在地上划了几个字:“今夜,索债。”
七、血夜
我连滚带爬地跑回村子,把真相告诉了五叔公。
老人听后,长叹一声:“果然瞒不住了。”
原来,村里长辈都知道真相,但为了稳定人心,一直只说九条人命。这些年赵家人口兴旺,已有近百男丁。
“今夜月圆,狼群要来了。”五叔公面色惨白。
果然,子时刚到,村外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嚎。无数的绿眼睛在村口闪烁,狼群将村子围得水泄不通。
白狼独自走进村子,停在赵家祠堂前。它仰天长啸,声音凄厉。
更可怕的是,所有的赵家男子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向祠堂走去,像是被什么力量召唤。
“血债血偿!”白狼竟然开口说话了,声音苍老而悲怆,“九十年前,赵守山承诺赵家世代守约。如今违约,当以命偿!”
八、转机
就在第一匹狼要扑向赵远志时,我冲了出去。
“等等!契约说的是赵家男丁,可没说是活是死!”
白狼愣住了,其他狼也停止了动作。
我举起曾祖父的日记:“我曾祖父赵守山也是赵家男丁,他的尸骨就在后山!还有我父亲、二爷爷、三爷爷赵家历代死去的男丁,加起来早超过九十了!”
狼群一阵骚动,白狼的眼睛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我趁热打铁:“如果真要索命,赵家历代逝者的魂魄,早就还清这笔债了!”
白狼沉默良久,突然转身走向后山。狼群紧随其后。
我们壮着胆子跟上去,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白狼蹲在曾祖父的坟前,用爪子轻轻刨着土,发出呜咽声。
原来,它索要的不是人命,而是赵家对誓言的尊重。
九、新约
第二天,在五叔公的主持下,我们与狼群重新立约。
这一次,不再以人命为抵押,而是约定:赵家每年派人上山,与狼群共同巡逻黑风岭,保护这片山林不受盗猎者侵害。
白狼——后来我们知道它是当年那只母狼的后代——欣然同意。
月圆之夜,我作为赵家代表,第一次与狼群共同巡山。那是一种奇妙的体验,狼群在我身边穿梭,像是守护,又像是陪伴。
巡到深山处,白狼带我去了一个山洞。洞里躺着好几匹受伤的狼——都是被盗猎者的陷阱所伤。
我这才明白,狼群之所以愤怒,不仅仅是因为违约,更是因为赵家没有尽到守护黑风岭的责任。
十、守护
回城后,我辞去了工作,回到老家成立了黑风岭野生动物保护站。
赵远志也留了下来,成为保护站的第一批志愿者。他说,这是在赎罪。
白狼经常来保护站转转,有时叼来一只受伤的动物让我们救治,有时只是蹲在门口看着。
一年后的某个夜晚,它带来了一匹小狼。通体雪白,眼神灵动,像极了它年轻时的样子。
小狼蹭了蹭我的腿,然后跟着白狼消失在夜色中。
五叔公说,这是狼群认可的象征。守护黑风岭的责任,将会一代代传下去。
昨夜,我梦见曾祖父和白狼并肩站在山巅。他朝我点点头,身影渐渐消散。
醒来时,枕边放着一撮白色的狼毛,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也许,真正的契约从来不是用血立下的,而是用世代相守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