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的祠堂里,供奉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它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已经活了整整一百二十年。
我叫沈青瓷,在城里经营一家宠物诊所。这次连夜赶回,是因为母亲带着哭腔的电话:
“瓷瓷,守祠的白猫开始掉毛了。”
一、归乡
车子驶入村口时,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村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野猫蹲在墙头,齐刷刷地盯着我的车,眼神幽深得不像动物。
母亲在祠堂门口等我,手里攥着一把雪白的猫毛,脸色比猫毛还要苍白。
“七天前开始的,”母亲的声音颤抖,“每天掉一撮,今天已经第五撮了。”
我接过那些猫毛,触手冰凉,细看之下,毛尖竟泛着淡淡的金色。
祠堂里,那只被称为“白爷”的猫依然端坐在神龛上,姿态威严如初。但仔细看去,它原本丰厚的毛发确实稀疏了不少,露出底下布满褶皱的皮肤。
更诡异的是,当我靠近时,它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本该是琥珀色的猫眼,此刻却泛着诡异的幽蓝。
“妈,白爷的眼睛”
“变了,是吗?”母亲苦笑,“从掉毛那天开始,就一天变一个颜色。”
二、夜啼
那晚,我被一阵凄厉的猫叫声惊醒。
声音来自祠堂方向。我披衣起身,悄悄推开祠堂的侧门。
月光透过高窗,照在神龛上的白猫身上。它依然保持着白天的坐姿,但嘴巴却一张一合,发出不像猫的哀鸣。
那声音时而像婴儿啼哭,时而像老人叹息,听得我毛骨悚然。
我打开手机照明,光束扫过祠堂的墙壁,突然定格在东墙的一幅壁画上。那壁画自我记事起就在,画的是一只白猫蹲在祠堂屋顶,俯视着整个村庄。
但今夜,壁画上的白猫眼睛竟然在月光下泛着红光!
我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时,红光又消失了。
正要离开时,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落地声。回头一看,白猫不知何时已经从神龛上下来,正蹲在门边,歪头看着我。
它的嘴里,叼着一撮带着血丝的猫毛。
三、族秘
第二天,我找到村里最年长的三叔公。
听说白猫掉毛,三叔公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在我再三追问下,三叔公道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原来,这只白猫并不是真的活了120年,而是我们沈家世代相传的“借命猫”。
“120年前,沈家遭遇大难,全族染上怪病,”三叔公的声音低沉,“是一位云游的道人,用此法救了沈家。”
所谓借命猫,就是将家族的气运与一只灵猫相连,借猫的九条命延续家族血脉。作为代价,沈家每一代都必须选出一个女子,成为“饲主”,以自己的精气供养灵猫。
“这一代的饲主,就是你母亲。”三叔公看着我,“白猫掉毛,说明它的命数将尽,需要换命了。”
我浑身冰凉:“怎么换?”
三叔公沉默良久,吐出一个字:“人。”
四、异变
从三叔公家出来,我心神不宁。刚到祠堂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母亲的惊叫声。
我冲进去,看见母亲跌坐在地,指着神龛的方向,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神龛上的白猫正在剧烈地颤抖,身上的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更可怕的是,它的脸正在发生变化——猫的特征在消退,逐渐显现出类似人脸的轮廓!
我强忍着恐惧,扶起母亲:“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叔公说的换命”
母亲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瓷瓷,你快走,回城里去,永远别再回来!”
“为什么?”
母亲刚要开口,祠堂外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以赵家族长为首的一群村民闯了进来,个个面色不善。
“沈家嫂子,”赵族长冷冷地说,“白猫异变,全村遭殃。按照祖训,该你们沈家履行承诺了。”
五、祖训
在村民的逼迫下,母亲不得不取出了沈家族谱。
族谱的最后一页,用朱砂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小字:
“猫衰人替,命续运延。饲主献祭,九命轮回。”
原来,所谓的“换命”,是要用饲主的性命,来为灵猫续命!
“不!”我尖叫起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
赵族长冷哼一声:“不信?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白猫一变,村里的牲畜就开始接连暴毙?为什么井水突然变红?为什么孩子们整夜哭闹?”
我这才知道,白猫异变的这七天,村里确实发生了诸多怪事:井水泛红,家畜暴毙,每到深夜,全村都能听见诡异的猫叫声。
更可怕的是,所有沈家族人的身上,都开始出现类似猫抓的红痕。
“按照祖训,明日午时,若还不举行换命仪式,”赵族长的目光扫过我和母亲,“遭殃的就是整个村子。”
!六、夜探
村民们离开后,我决心找出真相。
深夜,我再次潜入祠堂。白猫依然端坐神龛,但此刻的它已经半秃,人脸特征更加明显,看上去诡异至极。
我仔细检查神龛,在底座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藏着一本皮质笔记本,扉页上写着祖母的名字。
笔记本里,记录着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今日得知真相,如坠冰窟。所谓借命猫,实为镇邪猫。沈家先祖镇压的邪物,全靠白猫镇守。若猫死人替,实为以人命加固封印”
我越看越心惊。原来,白猫镇压的是沈家祖上招惹的一个邪灵。所谓的“借命”,其实是邪灵需要定期吞噬饲主的精气,否则就会破印而出,危害全村。
而这一代的饲主,本该是我。
母亲是为了保护我,才自愿成为饲主!
七、真凶
就在这时,祠堂的门被推开,三叔公举着油灯走了进来。
“果然是你发现了。”三叔公叹了口气,“你比你母亲聪明。”
“三叔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邪灵是什么?”
三叔公摇摇头:“根本就没有邪灵。”
他告诉我,所谓的借命猫和镇邪猫都是谎言。白猫的真正作用,是吸收沈家女子的生命力,转化为一种特殊的能量,滋养着村里的“风水眼”。
“沈家女子的命格特殊,能滋养地脉。百年前,村里的先知设下此局,以白猫为媒介,抽取沈家女子的精气,保全村风调雨顺。”
我如遭雷击:“所以,所谓的饲主献祭”
“就是字面意思,”三叔公面无表情,“每隔三十年,就要有一个沈家女子为此丧命。你母亲,是这一代的祭品。”
八、对峙
第二天清晨,村民们再次聚集在祠堂前,要求立即举行仪式。
我站在祠堂门口,举起祖母的笔记本:“根本就没有什么邪灵!这一切都是为了抽取沈家女子的精气,滋养你们的风水眼!”
人群哗然。
赵族长脸色铁青:“胡说八道!哪来的黄毛丫头,在这里妖言惑众!”
“是不是胡说,看看这个就知道了!”我翻开笔记本,念出里面记录的各代饲主的死亡日期和村里的重大事件。
每念出一条,村民们的脸色就变一分。这些日期恰好都与村里丰收、避灾等好事吻合。
“而且,所谓的白猫,”我转身指向神龛,“根本就是”
神龛上空空如也,白猫不见了!
九、猫影
混乱中,有人惊呼:“看屋顶!”
祠堂的屋顶上,白猫正蹲在屋脊最高处。此时的它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半秃的身体,似人似猫的脸,一双幽蓝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众人。
更可怕的是,它的身后,隐隐约约浮现出数个半透明的女子身影,个个面容凄苦,若隐若现。
“是历代饲主”母亲喃喃道,“她们的魂魄,都被困在猫的身体里。”
白猫仰天长啸,发出的不再是猫叫,而是混合了多个女子哭声的诡异声音。随着这声长啸,整个祠堂开始震动,地面裂开细密的缝隙。
三叔公突然跪地痛哭:“报应啊!都是我们的错!”
原来,他年轻时也曾爱上一位沈家女子,为了救她,试图破解这个局,却意外导致了她的早逝。
十、解脱
在众人的惊恐中,白猫从屋顶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我面前。
它仰头看着我,幽蓝的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
出乎意料地,它开口说话了,声音是多个女子的合音:
“百年的束缚,该结束了。”
它告诉我,它本是山中的灵猫,被先民用邪术束缚,成为抽取沈家女子精气的媒介。历代饲主的魂魄确实被困在它体内,但她们并没有怨恨,反而一直在寻找解脱的方法。
“需要沈家直系血脉的自愿献祭,才能解开这个诅咒,”白猫的声音悲戚,“但你母亲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告诉你真相。”
我泪流满面地看着母亲,她微笑着点头:“瓷瓷,妈妈不后悔。”
十一、选择
白猫给出了两个选择:
一是按照原定计划,母亲献祭,白猫再续三十年寿命,保全村平安。
二是由我——沈家最后的直系血脉,自愿献出一半寿命,彻底解除契约,释放所有被困的魂魄。
但第二个选择有个代价:一旦契约解除,百年来被镇压的负面能量将会爆发,村子可能会遭遇不测。
村民们炸开了锅,有人要求牺牲母亲,有人良心发现支持解除契约。
我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又看看那些惊慌的村民,心中有了决定。
“我选择”
十二、新生
我选择了第二条路。
仪式在当天午夜举行。我割破手掌,将血滴在白猫额头。随着咒文的吟诵,白猫的身体开始发光,那些被困的女子魂魄一个个从它体内飞出,向天空升去。
每个魂魄在消失前,都向我鞠躬致谢。
当最后一个魂魄离去,白猫变成了一只普通的小猫,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脚踝,然后跑进了夜色中。
第二天,村民们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灾难降临,但什么也没发生。井水恢复了清澈,牲畜停止了死亡,连孩子们的哭闹也消失了。
只有我知道,在仪式完成的瞬间,我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流遍全身——那是历代饲主的祝福。
一个月后,我带着母亲搬到了城里。我的宠物诊所里,多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它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总是温顺地卧在母亲膝头。
而老家传来消息,村子非但没有遭灾,反而变得风调雨顺,连年丰收。
也许,真正的风水,从来不是牺牲他人换取的利益,而是善念与良知滋养的土地。
昨夜,我梦见那些解脱的女子,她们在一片花海中向我挥手,笑容明媚如春。
醒来时,枕边放着一朵从未见过的白色小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