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守墓铃(1 / 1)

我们村后的祖坟山上,有座无字碑的古墓,墓前挂着串铜铃。村里老人说,那铜铃每到子时就会自鸣,声音清脆悠远,像是有人在摇铃守夜。

我太爷爷曾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守墓人,人称“铃爷”。族长说他耳力通灵,能闻风辨吉凶,一听铜铃响就知道坟山安不安宁。可他在花甲之年,突然扯断铃绳,封了铃铛,从此再不听铃。

没人知道为什么。

故事得从一串铃铛讲起。

那铃铛是我太爷爷的传家宝,共七枚青铜小铃,铃身刻着北斗七星。据说每夜巡山前,他都要摇响这串铃铛,听着回声判断山中动静。

民国二十六年,北平来了个考古教授,说是要考察古墓,专程来拜访我太爷爷。两人在坟山谈至深夜,临走,教授看上了那串铜铃,想重金求购,我太爷爷断然拒绝。

“此铃镇山,离不得墓。”他这样解释。

教授遗憾离去,没过几天,却派人送来一盒西洋润滑剂,说是能让铃声响彻山谷。

我太爷爷试了一次,果然,铃声清越洪亮,在夜风中能传三里远。自那以后,他便把七星铃收进了木匣。

村里人都说,铃爷用了那润滑剂后,耳力更显神通。尤其是巡夜时的铃声,竟能分出七种音调,每种音调代表一种凶吉。

可渐渐地,有人发现不对劲。

先是晚归的樵夫说,总听见我太爷爷半夜在坟山与人说话,提灯去看却只见铃铛自行摇动,不见人影。

接着,给他送饭的孙子说,太爷爷的住处总飘着一股檀香味,像是寺庙里的香火,而且常在门前发现细小的纸钱,纸钱落地就化作莲花的形状。

最怪的是,村民发现坟山上的墓碑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裂纹渐渐组成符咒的图案。

而这一切,我太爷爷自己似乎毫无察觉。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除了必要的巡山,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偶尔有人听见他对着那个木匣低声诵经,神情庄重,仿佛在超度亡魂。

直到那年寒衣节,村里举行祭祖大典。

那夜祭祀的是无字碑古墓。

墓前,香火缭绕,族人肃立。可我太爷爷却面色凝重,死死盯着那串悬挂的七星铃。

祭祀到一半,本该静止的铜铃突然无风自鸣,七枚铃铛依次响起,声音凄厉如泣!

族人哗然。

族长在祭坛前急得跺脚,却见我太爷爷浑然不觉,双耳微动,仿佛在聆听天籁。

就在第七枚铃铛响起的瞬间,坟山所有的灯笼突然齐齐熄灭。

黑暗中,只听见铃绳断裂的声响,和我太爷爷一声凄厉的惨叫。

等灯光再亮起时,他已倒在墓前,双耳渗血,手中还紧紧攥着那串本该收在木匣里的七星铃。

更诡异的是,那七星铃完好无损,铃身的北斗纹路却变成了暗红色。

郎中来看过,只说伤势古怪,不像普通震伤,倒像是被什么极尖利的声音刺破了耳膜。好在救治及时,性命无碍。

但我太爷爷醒来后,像是变了个人。

他扯断了所有铃铛,封了耳朵,对着祖坟哭喊:“我不听铃了!再也不听了!”

族长再三询问,他才颤抖着说出那夜的真相。

熄灯的那一刻,他感觉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强迫他摇响铃铛。而黑暗中,他听见铃声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哭泣,声声唤着“夫君”。

“那不是风声”他反复说着这句话,眼神恐惧。

我太爷爷离开守墓之职后,搬下了坟山,深居简出,再未听过铃声。

那串七星铃被他缠上红布,埋在院中的柏树下。

多年后,我因修葺祖坟,无意中挖出了那个木匣。七星铃依然光亮,只是铃身的暗红纹路中,隐隐显出一个女子的轮廓。

匣子里还有一本泛黄的铃谱,是我太爷爷的笔迹。

“教授送的哪里是什么西洋润滑剂,分明是掺了尸油的邪物。那七星铃也不是普通铃铛,而是用古墓镇魂铃改制,附着一位枉死女子的魂魄。”

“自用了那润滑剂,我夜夜梦见一个白衣女子,她站在墓前,一遍遍地摇响铃铛。她说她叫素娥,是前朝殉情的妇人,要借我的铃声召唤夫君。”

“我控制不了自己了。每次摇铃,都能感觉她在操纵我的双手,用我的铃声传达她的思念。族人越是敬畏,她占据得就越深。”

“村民发现的那些墓碑裂纹,是她的泪痕,据说是用痴情人的血泪刻画的,所以她摇响的铃声又叫招魂铃。”

“寒衣节那夜,她想彻底占据我的身子,在祭典上假借铃声招魂。幸好我早有防备,暗中换了铃绳,又及时熄了灯。”

铃谱的最后一页,字迹潦草:

“她还没走,只是暂时被困在了铃铛里。铃家子孙切记,此铃永不得现世,否则必遭横祸!”

我看得心惊肉跳,正想将铃铛重新埋好,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回头,只见月光下的坟山上,一个女子的身影缓缓浮现,手中似乎拿着一方绣帕。

那轮廓,竟与我逝去的祖母有几分相似。

我吓得魂不附体,一把将铃铛扔回坑中,慌忙填土。

可那女子的身影,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当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我站在无字碑前,那个叫素娥的女子站在我身后,轻摇铃铛。

“你太爷爷负了我,”她的声音哀婉中带着温柔,“他说要帮我寻找夫君,却把我困在这荒山野岭。”

我想挣脱,却动弹不得。

“你是铃家的血脉,天生就有一对灵耳。”她俯身在我耳边低语,“帮我一个忙,我就放过你。”

她告诉我,百年前,她本是书香门第的千金,与青梅竹马私奔至此。谁知夫君进京赶考,一去不返。她日夜在山上摇铃等待,最终化作望夫石。

“找到我的尸骨,与夫君合葬,让我得偿所愿。”素娥的眼中流下血泪,“这串铃铛和润滑剂,必须用桃木火烧毁,否则还会有下一个受害者。”

醒来时,枕边放着一方绣帕,上面绣着半幅鸳鸯戏水图。

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帮她。

根据她梦中的指引,我在无字碑下找到了她的尸骨。墓穴深处,还有一个锦盒,里面装着她与夫君的婚书和半块玉佩。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小心翼翼地将尸骨请出,准备择日迁葬。

至于那串七星铃和剩余的润滑剂,我在院中架起桃木,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火焰升腾时,我仿佛听见一声解脱的叹息,随后是若有若无的花香——那是素娥生前最爱的茉莉香。

自此,我再也没有梦见过那个女子。

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

直到半年后,市里组织民俗普查,点名要寻找失传的“招魂铃”技艺。

作为铃家后人,我受邀参与这项工作。

整理老档案时,我意外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是百年前一对新婚夫妇的合影。照片背面用毛笔写着:“陈文远与苏素娥,永结同心。”

我心中一震,照片中的女子,分明就是我梦中见过的素娥!

更让我震惊的是,在另一份档案中记载,那位教授后来成为着名的民俗收藏家,尤其痴迷于收集各种与“招魂铃”相关的文物。而他最终的死因,是在自己的收藏室中被铃绳勒毙,现场找不到任何凶手的痕迹。

档案中还夹着一篇教授生前写的文章,题为《论中国铃铛与通灵术的关系》。文中提到,这种铃铛最早是一种通灵法器,守墓人通过特定的铃音和摇法,可以与亡灵沟通。

文章的最后一段被血迹污损,只能辨认出几个字:“铃通阴阳,声引魂魄,以活人之耳,听死者之心”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如果素娥已经安息,为什么这些谜团依然纠缠不清?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

这次,我梦见了太爷爷铃爷。他站在坟山顶上,手持铃铛,背对着我。

“孩子,你被骗了。”他缓缓转身,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悲伤,“那根本不是素娥。”

太爷爷告诉我,百年前确实有一位叫苏素娥的女子,但她并非殉情而死,而是在等待夫君时意外坠崖身亡。

真正有怨气的,是另一个灵魂——素娥的陪嫁丫鬟,小翠。

小翠暗恋姑爷已久,却因身份低微不敢表白。素娥死后,小翠因愧疚而疯癫,用自己的血在小姐的铃铛上写下诅咒,随后投井自尽。

“那串铃铛确实被施过咒,”太爷爷说,“但用的不是素娥的魂魄,而是小翠的怨气。她用自己魂魄为代价,将自己永远封印在铃铛里,寻找合适的宿主,完成小姐未了的心愿。”

“教授也不是偶然出现的,他是小翠的后人,一直想方设法要释放先祖的魂魄。那润滑剂,是他用特殊方法炼制的,能削弱宿主的心智,让铃铛里的怨灵更容易附身。”

我听得毛骨悚然:“所以,我见到的那个女子”

“不是素娥,是小翠。”太爷爷长叹一声,“你准备迁葬的,也是小翠的尸骨。她骗你解开了部分封印,虽然铃铛被毁,但她的怨灵已经获得了自由。”

“那她现在”

太爷爷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指向坟山。

我顺着望去,只见月光下的无字碑前,两个相似的身影并肩而立——那个教授!他正微笑着朝我招手,而他的身旁,站着那个女子。

不,应该叫她小翠。

她缓缓转过头,对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惊醒过来,浑身冷汗。

窗外月光如水,坟山黑影幢幢。

我起身喝水,却在经过窗边时,猛地停住了脚步。

院子的石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铃铛——那串本该已被烧毁的七星铃!

铃铛旁,一个女子正在轻抚铃身,很快就修好了一串新的铃铛。正是我梦中见过的七星铃,这次却是完整的。

“多谢你,让我完成了小姐的遗愿。”她轻声道,“作为回报,我会用你的耳,传承铃家的听音技艺。”

她摇响铃铛,铃声突然清脆悦耳。

在悠扬的铃声中,我看见自己的双耳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仔细分辨着山中的每一个声响

最后一声音落时,铃铛终于修好了。那是一串我从未听过的美妙铃音,七枚铃铛音色各异,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

小翠的身影在铃声中渐渐消散,只留下一句话在夜风中飘荡:

“这串招魂铃,就当是送给铃家的谢礼吧”

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里还残留着修铃的触感。而桌上的那串新铃,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远处,传来了第一声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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