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柳溪村有一支祖传的银簪,簪头雕成杏花模样,花蕊处嵌着一粒极小的珍珠。据说这簪子能辨真心,若是负心人碰了,簪身立刻就会发黑。
但最奇的,是每月月圆之夜,这支簪子会自己发出幽幽的青光,簪头的珍珠变得血红,如同泣血。
村里老人说,这是簪子的主人在思念她的心上人。
一
那年初夏,村里来了个采风的女画家,名叫苏雨。她住在村尾的老宅里,整日背着画架在村里写生。
村长的儿子石磊负责接待她。石磊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俊朗挺拔,许多姑娘都偷偷喜欢他,但他总是礼貌地保持着距离。
那日午后,苏雨在村口的古杏树下写生,石磊来找她回村委吃饭。一阵风吹过,杏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苏雨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抬头对石磊嫣然一笑。
就在那一刻,石磊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怔在原地。
当晚,石磊翻出家里那支祖传的银簪,在月光下细细端详。簪子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并无异常。
“怎么想起看这个了?”村长老石推门进来,面色凝重。
石磊慌忙将簪子放回锦盒:“只是突然想起来”
老石深深看了儿子一眼:“这簪子邪性,你最好别碰。”
二
第二天,石磊带着苏雨参观村里的老宅。在一处废弃的宅院里,苏雨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石磊急忙扶住她。
“谢谢”苏雨站稳身子,忽然指着地上,“那是什么?”
石磊弯腰拾起,是一支和陈家祖传银簪几乎一模一样的簪子,只是簪头的珍珠已经脱落,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凹槽。
“这支簪子”石磊翻看簪身,发现上面刻着两个小字:“杏儿”。
当晚,石磊梦见一个穿白衣的姑娘站在杏树下,背对着他,长发如瀑。她轻声哼着歌,调子悲悲切切:
“杏花落,月光寒,等君不至泪已干”
石磊想绕到她面前,却怎么也动不了。
三
石磊醒来后,发现手中竟握着那支捡来的簪子。他吓了一跳,分明记得昨晚将簪子放在了书桌上。
更诡异的是,那支祖传的银簪不知何时也从锦盒里跑了出来,两支簪子并排放在他的枕边。
石磊拿起祖传的银簪,惊讶地发现簪身的银色正在慢慢变黑。
他慌忙去找父亲。老石看到变黑的簪子,脸色大变:
“你你动了真心?”
石磊不明所以。老石长叹一声,讲起了簪子的来历。
六十年前,村里有个叫杏儿的姑娘,与镇上的教书先生陈墨相恋。陈墨送她一支银簪作为定情信物,承诺赶考回来就娶她。
谁知陈墨一去不回,杏儿等到杏花落尽,最终在月圆之夜投了井。死后,她的魂魄附在了银簪上。
“那这支”石磊举起捡来的簪子。
“这就是杏儿的簪子。”老石的声音发抖,“可是它应该随杏儿下葬了才对”
四
石磊带着两支簪子去找苏雨。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苏雨与这件事有着某种联系。
苏雨正在整理画稿,见石磊进来,微微一笑。当她看到石磊手中的两支簪子时,笑容突然僵住。
“这支簪子”她指着杏儿的那支,“我好像在梦里见过。”
原来,苏雨这几夜也做着同样的梦,梦见一个白衣姑娘在杏树下哭泣。
“她还对我说”苏雨努力回忆,“‘帮我找到他,问他为何负我’。”
石磊心中一动,将两支簪子并排放在桌上。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两支簪子突然发出柔和的光芒,慢慢靠拢,最终合二为一,变成了一支完整的银簪。簪头的珍珠重新出现,泛着淡淡的粉色。
簪身上浮现出几行小字:
“月圆之夜,井边相见。以簪为凭,以血为契。”
五
月圆之夜,石磊和苏雨来到那口废弃的古井边。井边的老杏树花开正盛,月光下如同披了一层银纱。
子时一到,井水突然泛起涟漪,一个白衣女子缓缓从井中升起。她面容清秀,约莫十七八岁,眼中含泪。
“你们来了。”她的声音空灵缥缈。
石磊举起那支合二为一的银簪:“杏儿姑娘,这是你的簪子。”
杏儿接过簪子,泪珠滚落:“六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了可以帮我的人。”
她讲述了一个与老石所说完全不同的故事:
当年陈墨并非负心,而是在归途中遭人暗算,沉尸河底。暗算他的人,正是嫉妒他才华的同窗,也就是石磊的曾祖父。
“他为了掩盖罪行,散布陈墨负心另娶的谣言。”杏儿泣不成声,“我信以为真,含恨而死,魂魄附在簪子上,想要等他回来问个明白”
石磊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的曾祖父竟是杀人凶手。
六
“可是为什么选中我们?”苏雨问。
杏儿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因为你们,就是当年的我们。”
!她挥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圈中浮现出前世的画面:石磊就是陈墨的转世,而苏雨,正是杏儿的今生。
“这一世,我本不该与你有任何瓜葛。”杏儿对石磊说,“可是命运弄人,你还是遇到了我的转世。”
她举起银簪:“这支簪子合二为一,说明你们的缘分未了。但是”
井水突然沸腾,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井中挣扎。那是陈墨的魂魄,六十年来一直被困在井底,与杏儿咫尺天涯。
“要救他,需要真心人的一滴血。”杏儿看向苏雨,“但你可能会因此忘记今生所有与石磊相关的记忆。”
苏雨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请取血吧。”
七
血珠滴入井中,井水瞬间平静。陈墨的魂魄缓缓升起,与杏儿相拥在一起。
“谢谢你。”杏儿对苏雨微笑,“这一世,请你们好好相守。”
她和陈墨的身影在月光中渐渐消散,化作漫天杏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那支银簪重新分开成两支,一支落入井中,一支留在石磊手中。
第二天,苏雨果然忘记了所有与石磊相关的事情,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来柳溪村。她收拾行装,准备离开。
石磊去送她,手中握着那支祖传的银簪。
“苏小姐,”他鼓起勇气,“这个送给你。”
苏雨接过簪子,簪身银亮,没有丝毫发黑的迹象。她歪着头看了看,忽然笑了:
“真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支簪子。”
她没有拒绝石磊的礼物,将它小心地收进行李。
杏花依旧年年盛开,那口古井后来被修葺一新,井水甘甜清冽。
石磊开始给苏雨写信,从村里的杏花开了,写到新酿的杏花酒。苏雨偶尔回信,字里行间透着淡淡的熟悉。
一年后的春天,苏雨再次来到柳溪村。她说总觉得这里有什么在等着她。
这一次,石磊没有急着表白,只是带着她看遍村里的每一棵杏树,在每口井边驻足。
在村口的古杏树下,苏雨忽然停下脚步,从包里取出那支银簪,轻轻插在发间。
“真奇怪,”她微笑着看向石磊,“戴上这支簪子,总觉得想起了什么。”
一阵春风吹过,杏花如雨落下。
也许有些缘分,即使历经轮回,依然会在最美的时节,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