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海底(1 / 1)

陆雪晴回到别墅时天已经全黑了,的士在小区门口停下,她压低帽檐快步走进大门。这个高档小区住了不少艺人,隐私保护做得很好,这也是她当初选择这里的原因。可现在的她已经快付不起这里的物业费了。

别墅里一片漆黑,她摸索着在玄关换了鞋,径直走向客厅,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黑暗中只有窗外路灯通过窗帘缝隙渗进来的微弱光线,在地板上切出一道苍白。

安静,太安静了。此刻的安静,是纯粹的、彻底的、被世界遗忘的安静。

手机震动了,陆雪晴机械地掏出来看,是经纪人林姐。

“喂,林姐。”她的声音很轻,轻得象怕吵醒什么。

“雪晴,我……我又联系了几个作曲人。”林姐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还是不行,有的直接说没时间,有的说风格不合适,还有的说……最近创作状态不好。”

陆雪晴闭上眼睛。这是第几个了?第十个?第二十个?她已经记不清了。从三个月前开始,林姐就在到处找人,找关系,求爷爷告奶奶,可结果都一样——没人愿意给她写歌。

“我知道了。”她说,“辛苦你了林姐。”

“你别急,我再想想办法。”林姐顿了顿,“实在不行,我们去找找那些刚出道的新人,虽然名气不大,但说不定……”

“新人写不出能冲榜的歌。”陆雪晴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可怕,“林姐,你知道的必须前二十。可新人的作品,大概连前一百都进不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林姐叹了口气:“雪晴,要不……我们去找王总认个错?低个头,服个软,说不定……”

“不可能。”陆雪晴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林姐,这话以后别说了。”

挂断电话,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蜷缩在沙发里。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想起年初那个饭局,想起那只油腻的手搭在她腿上,想起那张令人作呕的笑脸,想起自己扬手那一巴掌时周围人惊愕的表情。

她错了吗?她只是保护自己,可在这个圈子里,保护自己就是一种错。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助理小杨发来的微信:“晴姐,你吃饭了吗?我给你点个外卖?”

陆雪晴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复:“不用了,我不饿。”

其实她饿,从中午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可胃里翻江倒海,一点食欲都没有。孕早期的反应越来越明显,闻到油腻的味道就想吐,有时候闻到香水味都会反胃。

孩子。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那里还很平坦,什么也感觉不到。医生说现在才七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胚胎,连心跳都刚刚开始。

可她就是知道,那里有一个生命,她的孩子。

她想起下午去找张凡的场景,那个年轻的大学生,长得很好看,眼神干净,听到她说怀孕时整个人都懵了的样子有点可笑,但也很……真实。

他没有推卸责任,没有质疑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像被雷劈了一样。后来他追出来打电话,说要负责,说要养他们。

二十岁的学生,拿什么养?靠那份兼职的家教费?还是靠学校那点奖学金?

陆雪晴苦笑着摇摇头,她不是看不起他,只是太清楚现实的残酷。她自己都走投无路了,怎么可能拖一个无辜的人下水。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摸黑走到书房打开灯,书桌上堆满了稿纸,全是她这几个月写的谱子。一首又一首,写完了就撕,撕了又写。她想自己创作,想写出一首能救命的歌。

可写出来的东西……她自己都看不下去。那些旋律生硬,歌词矫情,她曾经是被人夸赞有创作才华的歌手。可现在,连最基本的和弦进行都编排不好。

压力太大了,五千万的违约金象一把刀悬在头顶,每分每秒都在往下落。她写歌的时候,脑子里全是这个数字,全是王建东那张得意的脸,全是公司同事躲闪的眼神。

怎么可能写出好作品。陆雪晴拿起一张谱子看了两眼,突然一阵恶心涌上喉咙。她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胃部剧烈地抽搐,眼泪鼻涕一起流。

好久那阵恶心才过去,她瘫坐在地砖上,背靠着冰冷的墙面大口喘气。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框深陷,头发凌乱,哪里还有半点明星的样子。

这就是她的人生,二十四岁,事业毁了,怀了陌生人的孩子,欠着五千万的债,连明天的饭钱都要算计。

委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猝不及防。她咬住嘴唇,想忍住,可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开始只是小声啜泣,后来变成嚎啕大哭,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哭得象个孩子。

她想起妈妈,那个温柔又坚韧的女人,也是未婚先孕,一个人把她带大。小时候她们住出租屋,妈妈白天在服装厂打工,晚上回来还要做手工活。她问妈妈,爸爸在哪里,妈妈总是摸着她的头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男人根本不想认她们。妈妈找过他,被他老婆赶了出来,还挨了一巴掌。

“雪晴,以后一定要靠自己。”妈妈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女人这辈子,谁都不能指望。”

她做到了,靠自己考上音乐学院,靠自己参加选秀出道,靠自己一首歌一首歌唱到今天的位置。她以为她终于可以给妈妈争口气了。

可现在呢?她连妈妈都不如。妈妈至少把她养大了,她呢?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哭了不知道多久,眼泪终于流干了。陆雪晴撑着墙壁站起来,腿麻得几乎站不稳。她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红肿的眼睛,突然觉得很可笑。

明天早上八点,私立医院,她已经预约好了。医生说了,现在做手术对身体伤害最小。麻醉一打,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结束了。

孩子没了,债务还在,事业还是毁了。但至少……至少不用拖着个孩子一起坠入深渊。

她走出卫生间,没有回卧室,而是径直走向门口。她需要出去走走,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哪怕只是在小区的花园里坐一会儿。

手机又震了,她看都没看,直接按了静音。

凌晨三点,陆雪晴躺在卧室的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睡不着,明明身体很累,脑子却异常清醒。她想起很多事——第一次站上舞台时手心出的汗,第一张专辑签售时粉丝排起的长队,第一次拿奖时妈妈在电视机前哭的样子。

还有那个晚上,酒吧昏暗的灯光,身边年轻男人身上干净的气息,他看起来那么伤心,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说:“你看起来很难过。”

他说:“你也一样。”

后来的一切都象梦一样。酒精,亲吻,体温,疼痛,她记得他后背的肌肉线条,记得他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记得他最后倒在她身上时沉重的呼吸。

第二天早上她先醒了,看着他沉睡的侧脸,突然觉得荒谬。她居然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一个陌生人。可奇怪的是,她并不后悔,至少那是她自己选的。

现在她怀了他的孩子,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

陆雪晴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上有她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淡淡的茉莉香,可此刻闻起来却让她又是一阵恶心。

她爬起来冲到卫生间,这次真的吐了。吐出来的都是酸水,烧得喉咙火辣辣地疼。她漱了口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突然很想笑。

就这样吧,都结束吧。

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睡着了。但睡得很浅,一直在做梦。梦里她在深海里一直往下沉,周围很黑,很冷,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抓不到。然后她听到了歌声,很轻很轻的歌声,从很深的海底传来……

早上七点闹钟响起。

陆雪晴睁开眼睛,感觉头很痛,眼睛很肿。她坐起来,发了很久的呆,然后起身洗漱。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得象鬼,她用遮瑕膏厚厚地涂了一层,又戴上墨镜,总算能看了点。

她换了身宽松的衣服——手术后不能穿紧身的,然后出门。

专车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上车以后她就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车子在早高峰的车流中缓慢行驶,魔都的早晨永远这么忙碌,每个人都在奔赴自己的目的地。只有她,是去结束一个生命的。

手机又震了,她掏出来看,是张凡打来的,她按了拒接。

没过两分钟,他又打来,她再拒接。

第三次,她打算直接关机。

就在她要按下关机键的时候,它又震了一下——是短信。她本来不想看,但鬼使神差地,她还是点开了。

发件人是张凡。内容只有一句话:“我写了一首歌,叫《海底》,我觉得很适合你。如果你愿意,早上八点,海边的咖啡馆见,我会把歌给你。”

下面附了一张照片,是一张手写谱子的照片,字迹工整有力,她的目光落在最上面的几行歌词上:

“散落的月光穿过了云

躲着人群

铺成大海的鳞

海浪打湿白裙

试图推你回去”

她的呼吸停滞了。

手指滑动,继续往下看:

“海浪唱摇篮曲

妄想温暖你

往海的深处听

谁的哀鸣在指引

灵魂没入寂静

无人将你吵醒”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低鸣和窗外的车流声。可陆雪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安静得她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这些词……这些词写进了她心里。每一个字,都象从她灵魂深处挖出来的。那种沉入海底的绝望,那种无人理解的孤独,那种在黑暗中无声呼喊的痛楚……

她又读了一遍,然后第三遍。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滴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些字迹。她慌忙用手去擦,却越擦越花。

“师傅。”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象自己的。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小姐?”

“掉头。”陆雪晴说,每个字都用尽了全力,“不去医院了,去……去魔都音乐学院东门,海边咖啡店。”

司机愣了一下:“可是小姐,这条路不能掉头,要到下个路口……”

“那就下个路口掉头。”陆雪晴打断他,“麻烦快点我赶时间。”

车子在下个路口转弯,驶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陆雪晴靠在椅背上,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屏幕上那些歌词还在,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盏灯。

她不知道张凡写的歌到底怎么样,不知道能不能用,不知道能不能救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知道,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有人对她伸出手。哪怕只是一根稻草,她也想抓住试试。

海边咖啡店在魔都音乐学院东门对面,店面不大,但装修得很精致,二楼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海,因为是早上店里没什么人。

张凡坐在二楼角落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凉了的咖啡。他看了眼时间:七点五十五分。

她会不会来?会不会已经去了医院?会不会根本不相信他?

他不知道,他只能等。

窗外,海面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银光。远处有海鸥飞过,发出清亮的鸣叫。这个世界看起来那么平静,那么美好仿佛所有的苦难都不存在。

楼梯上载来脚步声。

张凡抬起头。

陆雪晴出现在楼梯口。,她依然戴着帽子和墨镜,但换了一身衣服——米色的针织衫,宽松的黑色长裤,看起来比昨天更瘦,也更疲惫。

她站在那儿,目光在二楼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他身上。

陆雪晴上来的时候看见张凡的侧面很帅,象一座安静的雪山一样,沉静而有力量,很深邃神秘,但又给了她一种久违的安心。

张凡没有起身,只是点了点头。

陆雪晴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面前早已倒上了一杯热牛奶。陆雪晴摘掉墨镜,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她没碰那杯牛奶,只是看着张凡。

“东西呢?”她开门见山,声音很轻,但很直接。

张凡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插上耳机递给她。

陆雪晴接过,戴上耳机。张凡找到音频文档,按下了播放键。

前奏响起,简单的钢琴旋律,清澈得象水滴,又沉重得象深海。然后是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质感:

“散落的月光穿过了云

躲着人群

铺成大海的鳞……”

陆雪晴闭上眼睛。

她听着,每一个字,每一个音符,都象针一样扎进心里。那些她说不出来的痛苦,那些她咽下去的委屈,那些她在深夜里独自面对的绝望,全在这首歌里了。

副歌部分,张凡的声音突然拔高,象一声压抑已久的呐喊:

“总爱对凉薄的人扯着笑脸

岸上人们脸上都挂着无关

人间昙花一现

一切散为烟……”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外人面前哭过了,安静地流泪,像积蓄了太久的雨水终于找到了出口。

整首歌听完,她坐在那里,很久没有动。耳机里已经安静了,可她觉得那些旋律还在耳边回响,一遍又一遍。

她摘下耳机,抬起泪眼看向张凡。

“你写的?”她问,声音颤斗。

“恩。”张凡点头。

“什么时候写的?”

“昨晚。”

陆雪晴盯着他,象是要把他看穿。这个二十岁的大学生,这个一夜情的对象,这个她以为只是生命里一个意外的男人,在一夜之间写出了一首这样的歌。

一首……可能真的能救她的歌。

“多少钱?”她问,“我买。”

张凡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推到她面前。

“不要钱。”他说,“你拿去用,赶紧去录,去发歌,解决公司的事。”

陆雪晴拿起u盘,握在手里。塑料外壳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暖的。

“孩子的事……”张凡看着她,、目光很认真,“我希望你生下来,我会负责。孩子的一切,你的一切,我都会负责。我会赚钱,你只要安心养胎,一切有我。”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象经过深思熟虑。没有华丽的承诺,没有夸张的誓言,只是朴素的、认真的陈述。

陆雪晴看着他,突然想起妈妈的话:“女人这辈子,谁都不能指望。”

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这个她几乎算得上陌生的男人,她突然很想……相信一次。

哪怕只是一次。

她把u盘紧紧攥在手心,点了点头。

“好。”她说,声音轻得象叹息,却又重得象承诺。

窗外的海面上,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像铺了一地的碎金。

新的一天,真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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