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冰封的日常(1 / 1)

魔都音乐学院的银杏叶开始泛黄时,张凡已经在新的身体里生活了两周。

这两周过得既漫长又短暂,漫长是因为每一天他都要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际关系,还有两世记忆在脑海中不断纠缠的撕裂感。短暂则是因为大多数时间,他都是一个人沉默地度过,象一缕游魂般在校园里飘荡。

宿舍是四人间,但常年只住着三个人。除了张凡,还有李浩和陈宇。李浩性格开朗,学声乐,梦想是成为流行歌手;陈宇内向一些,主修小提琴,整天泡在琴房里。第四个床位空着,原来的学生去年退学了。

“凡哥,你最近不对劲啊。”

李浩一边往头上抹发胶一边说,镜子里的他正精心打理着新剪的发型。今天是周末,他约了外校的女生出去玩。

张凡靠在床头看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小说,头也没抬:“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李浩转过身来,“你以前虽然也闷,但好歹还会跟我们说说话。现在呢?整天一句话不说,看书,吃饭,睡觉。你知道陈宇怎么说你吗?他说你现在象个幽灵。”

“随他说。”张凡翻了一页书。

这是一本这个世界的畅销小说,号称“年度最感人爱情故事”。他看了三十页,已经发现了四处逻辑漏洞和五处尴尬的对话描写。文笔稚嫩,情节老套,人物扁平得象纸片人。”、“年度神作”。

文娱贫瘠,这是张凡对这个世界最直观的感受。

这两周他浏览了各大音乐平台的热门榜单,听了当下最红的歌曲,看了评分最高的电影和电视剧,还翻了几本所谓“经典文学作品”。结论是:这个世界在科学技术、社会发展方面与他前世几乎一致,唯独文化艺术领域贫瘠得令人吃惊。

音乐多是简单的和弦进行和直白的歌词,缺乏深度和创意;影视作品套路化严重,演技浮夸;文学创作更是停留在浅层的情感宣泄,少有对人性的深刻挖掘。

如果把他前世的那些经典作品拿到这个世界……

张凡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这一世他只想休息,平静地活着,不想再踏入那个消耗人心的领域。

“喂凡哥,你真的没事吗?”李浩凑过来,担忧地看着他,“自从那次你一夜没回来之后,你就变成这样了,是不是陈雨又来找你了?还是遇到别的什么事了?”

陈雨是原主的前女友,张凡搜索记忆,只找到一个模糊的面孔——圆圆的脸,笑起来有酒窝,喜欢穿浅色的裙子。分手那天她在微信上说:“张凡,你太认真了。我们只是大学生恋爱,玩玩而已你别当真。”

然后她就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跟她没关系。”张凡合上书,从床上下来,“我去琴房。”

“今天是周六啊大哥,出去玩吧!”李浩喊道,但张凡已经拿着琴谱走出了宿舍。

因为他冰冷的帅一路上引起了很多女生的注意。

“看,是张凡。”“真的好帅啊……可惜太冷了,根本没法接近。”

“听说他被陈雨甩了之后就一直这样,失恋打击太大了吧。”

细碎的议论声从身后传来,张凡加快脚步,象要逃离什么似的。他不擅长应对关注,前世如此,这一世依然如此。

琴房在教程楼三层,周末人不多。张凡用学生卡刷开一间小琴房,关上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房间里只有一架旧钢琴,一张凳子,一个谱架,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半黄了,在风中轻轻摇曳。

张凡在钢琴前坐下,手指轻触琴键。冰凉的触感光滑的表面,熟悉的黑白色块排列。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前世最后那段时间他已经不能弹琴了,手抖得厉害,连简单的音阶都弹不准。医生说是心理问题导致的躯体化征状,开的药只能缓解,无法根治。

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尝试弹琴是在跳江前三天,他坐在自己那架昂贵的施坦威前,手指悬在琴键上,却一个音符都弹不出来。那一刻他哭了,象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而现在这这双手稳定,有力,年轻。

张凡睁开眼睛,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按下。一个简单的c大调和弦响起,声音清澈,在小小的琴房里回荡。

他弹了一首巴赫的《十二平均律》中的前奏曲,这是前世他七岁时学会的第一首复杂的作品,后来成了他每次练琴前的热身曲,手指几乎本能地在琴键上移动,每一个音符都准确无误,节奏平稳,情感克制而深沉。

弹完最后一个音符,馀音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张凡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出神,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加之他前世的技巧,让他的演奏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刚才那段演奏如果放在前世,足以让任何专业钢琴家惊叹。但他现在只觉得疲惫,只想远离这一切。

张凡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有几个学生在打闹,笑声隐隐传来。远处足球场上有人在踢球,奔跑的身影在秋日阳光下显得格外鲜活。

可他的灵魂已经老了,两世的孤独叠加在一起,形成一道厚重的冰墙,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张凡掏出来看,是作曲课的群消息。刘教授发了个通知:“下周一课上需要每位同学提交一段原创旋律片段,主题是‘秋思’,不少于16小节,计入平时成绩。”

原创旋律,秋思。

张凡扯了扯嘴角,前世他写过无数关于秋天的作品,有的获奖,有的被收录进教材,有的在音乐厅里被乐团演奏。那些作品中倾注了他最深刻的情感——孤独、追忆、对逝去时光的眷恋与哀悼。

而现在他需要为了一门课的平时成绩,写一段“不少于16小节”的旋律。

他收起手机离开琴房,走廊里传来其他琴房的演奏声——有人在练习钢琴,弹得磕磕绊绊;有人在拉小提琴,音准有些问题;还有人在练声,反复唱着一个高音,试图突破极限。

那都是努力的声音,青春的声音。但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疏离感,他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二十岁的身体,不属于这个充满希望的校园,不属于这些为梦想拼搏的年轻人。

他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待着,不被任何人打扰。

周一的作曲课在大教室进行,刘教授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先生,头发花白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说话慢条斯理但很有分量。他是学院里最有声望的教授之一,以严格着称。

“好了,同学们应该都准备好了吧?”刘教授推了推眼镜,扫视教室,“我们按照学号顺序,依次上来演奏自己的作品,从一号开始。”

张凡坐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发呆。他的学号靠后,还有很长时间才会轮到他。窗外的天空是浅灰色的,云层很低象是要下雨。

前面的同学一个个上台,有人弹了一段忧郁的小调,有人在旋律中添加了一些不和谐音程试图表现“现代感”,有人干脆用计算机合成了一段电辅音乐,水平参差不齐,但大多中规中矩。

刘教授偶尔点点头,偶尔皱眉,偶尔提点建议,教室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轮到李浩时,他弹了一段流行风格的旋律,朗朗上口但略显俗套。刘教授评价:“商业化倾向明显,缺乏个人思考。”

“下一个,张凡。”刘教授念到名字。

他还在发呆,直到教授叫了他两遍,张凡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站起身走向讲台。教室里响起一些细碎的议论声——他一直在学院里已经小有名气,不是因为音乐才华,而是那张脸和那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他在钢琴前坐下,调整了一下琴凳高度。手指放在琴键上,却一时不知道要弹什么。

他根本没准备,周末两天他都在图书馆看那些乏味的小说,或者在学校湖边发呆,完全忘了作业这回事。

“开始吧?”刘教授催促道。

张凡深吸一口气,即兴创作吧,随便弹点什么应付过去。

手指按下第一个音符。是一个低沉的g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沉重。然后第二个音符,第三个……旋律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不是他刻意构思的,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从记忆中浮现。

他弹的是前世自己创作的一首钢琴独奏曲《十一月的某一天》的片段。那是他二十八岁时的作品,在一个深秋的雨夜写成。那段时间他刚结束一段恋情,独自住在郊外的工作室,每天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和窗外的落叶。

旋律缓慢而忧伤,每一个音符都象是秋叶飘落的轨迹,左手低音部持续的和弦如同阴郁的天空,右手旋律线在其中蜿蜒穿行,时而挣扎,时而妥协,最终归于平静的绝望。

张凡完全沉浸在了音乐中,他闭着眼手指在琴键上移动,不再是他在控制音乐,而是音乐在引领他。那些被遗忘的情感重新浮现——孤独,不被理解的痛苦,对爱的渴望与恐惧,对生命意义的追问。

最后一个和弦缓缓消散,张凡睁开眼,才发现教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他,表情各异——震惊,困惑,动容,甚至有人眼中闪着泪光。刘教授站在讲台边,眼镜后的眼睛睁得很大,嘴唇微微颤斗。

“这……这是你写的?”良久,刘教授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张凡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本意是随便应付,却下意识弹出了前世的代表作之一。在这个音乐贫瘠的世界,这样的作品无疑是震撼的。

“是的。”他低声回答。

“叫什么名字?”

“《秋寂》。”张凡临时编了个名字。

刘教授走到钢琴边,仔细地看着他,象是在重新认识这个学生:“你学钢琴多少年了?”

“从小开始。”这是原主的记忆。

“这段旋律……很成熟,情感表达非常深刻。不象是一个二十岁的学生能写出来的。”刘教授沉吟道,“你以前还写过其他作品吗?”

张凡摇摇头:“只是偶尔有些灵感。”

“这个灵感很宝贵。”刘教授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下课后你留一下,我想和你详细聊聊。”

接下来的半节课张凡几乎没听进去,他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好奇的,羡慕的,嫉妒的。李浩在后面偷偷对他竖起大拇指,他装作没看见。

下课后同学们陆续离开,刘教授让张凡坐到前排。

“张凡,我教了三十多年书,听过无数学生的作品。”刘教授开门见山,“你的这段旋律,是我近年来听过最出色的学生创作之一。不仅仅是技巧,更重要的是情感的真实和深度,你是怎么想到的?”

张凡沉默了一会儿,他总不能说这是自己前世的作品。

“就是……感受到秋天的孤独,然后旋律自己就出来了。”他选择了一个最模糊的解释。

“旋律自己就出来了。”刘教授重复着这句话,若有所思,“你知道吗,很多伟大的作曲家都说过类似的话。有人说音乐是‘自然流淌’出来的,也有人说创作是‘被灵感追着跑’。你有这种天赋,非常难得。”

张凡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但是,”刘教授话锋一转,“你的演奏中有一种……过于沉重的悲伤,这不象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情感。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来找我。”

张凡愣住了,这位老教授敏锐得惊人,从一段音乐中听出了他灵魂的年龄。

“我没事教授,只是……比较喜欢安静。”他勉强回答。

刘教授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保持你的敏感,但不要让音乐成为负担。有时候艺术来源于痛苦,但最终应该通向治愈。”

走出教程楼时,天开始下雨了。细密的雨丝在空中织成灰色的网,校园里的景物都变得模糊。张凡没有带伞,就这样慢慢走在雨中。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外套,冰冷的感觉让他清醒了一些。刚才在教室里,当所有人都被他的音乐震撼时,那些掌声和赞赏,前世他听得太多,最终都成了虚无。

他想要的是……被爱。被无条件地爱着,被需要,被温暖。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可笑,一个两世加起来活了六十多年的人,一个曾经站在行业顶端又跌落谷底的人,一个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人,现在却在渴望最基础的、最幼稚的情感须求。

雨下大了,张凡加快脚步,跑向宿舍楼。在楼门口,他差点撞到一个人。

“对不起……”他抬头,看见一个女生站在面前,撑着一把透明的伞。她长得很清秀,眼睛很大正惊讶地看着他。

“张凡?你淋湿了。”女生说着,把伞往他这边挪了挪。

张凡想起这是同班同学,叫林悦学声乐的,曾经和原主一起参加过社团活动。

“没事我到了。”他退后一步,避开了伞的范围。

林悦有些尴尬地收回伞:“那个……我刚才在作曲课上听到你弹的曲子,真的很棒,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谢谢。”张凡简短地回答,准备上楼。

“等等。”林悦叫住他,“下周学院有个小型音乐会,我在找钢琴伴奏……你有兴趣吗?”

张凡摇摇头:“抱歉,我最近没什么时间。”

“哦……那好吧。”林悦的声音里满是失望,“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联系我。”

这两周以来,他偶尔会在深夜想起那晚的片段——她滚烫的皮肤,她压抑的哭泣,她在他背上留下的抓痕。那些记忆模糊而破碎,却总在不经意间闯入他的脑海,带来一种莫名的烦躁。

那只是一夜情,一个意外,不应该影响他现在的生活。

<。主页推荐的小说依然乏善可陈——霸道总裁爱上我,穿越后宫争宠,修仙打怪升级。

他点开一本评分最高的,看了几章就关掉了。对话生硬,情节老套,人物像提线木偶。

这个世界的人就看着这种东西?张凡难以置信。

前世他是个小说爱好者,尤其喜欢那些探讨人性深度的作品。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村上春树的都市疏离感,金庸的江湖侠义,还有网络文学中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而现在,他面对的是一片文化的荒漠。

也许他可以……

不,张凡再次打断自己的思绪。他不想再投入任何需要付出心血的事情。写小说和搞音乐一样,都是消耗生命的行为。这一世,他只想做个旁观者,平静地度过。

他关掉计算机,躺到床上。雨声是最好的白噪音,让人昏昏欲睡。在即将入睡的边缘,那些记忆又来了——冰冷刺骨的江水。空无一人的房间。床单上刺目的鲜红。女人白淅的后背和黑色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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