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商业街某栋大楼一张略显褪色live hoe的招牌在渐暗的天色下亮起暖黄色的灯光。
穿过略显狭窄的楼梯,推开厚重的隔音门,略带陈旧的空气混合着隐约的咖啡与尘埃气息扑面而来
——是她们曾经来过数次、留下过汗水、争执与短暂高光的livehoe附属练习室。
祥子站在略显逼仄的前台,正与店长确认着预约信息。
她的指尖划过登记簿上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连串用不同颜色笔标记的日期和时间段。
“……对,之后这几周的周三、周五放学后,以及周日下午,都麻烦您了。”
她的声音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店长是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温和大叔,闻言点点头,在电脑上敲打着:
“好的,丰川小姐,都记下了。老规矩,按小时计,设备使用请爱惜。”
“谢谢您。”
祥子微微欠身,这才转身走向她们租用的那间小练习室。
推开门,里面已经有人了。
夕阳的余晖被地下室高处的窄窗切割成几道斜斜的光柱,勉强穿透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落在略显陈旧但保养得当的鼓组、键盘和音箱上。
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属于旧乐器、电路板以及无数在此挥洒过热情的乐队留下的微弱汗味混合的气息。
立希已经坐在架子鼓后面,正低头调整着踩镣的张力,金属部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睦抱着她的吉他,坐在角落的凳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动着琴弦,发出几个零散的空泛音,眼眸有些放空,似乎在默记旋律。
灯则安静地站在墙边,手里拿着自己的笔记本。
而长崎素世,靠在对面的墙壁上,双臂环抱,栗色的长发松松束在肩侧。
她没带琴盒,身边只有一个看起来没装什么重物的帆布挎包。
听到开门声,她抬了抬眼,对走进来的祥子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随即目光又落回正在调音的立希和灯身上,天蓝色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像平静的湖面。
“抱歉,久等了。”
“兼职下班有点晚。”
祥子放下书包,走到那台略显老旧的电子合成器前,开机,试了几个音。
“没多久。”
立希头也不抬,最后拧紧一个旋钮,然后拿起鼓棒,随手敲了一串密集的滚奏,声音在密闭的小空间里炸开,又迅速被吸音材料吞噬大半,
“开始吧。今天练哪首?还是继续抠《春日影》的间奏?”
“嗯,接着上次的地方吧。”
祥子点头,手指落在琴键上,流淌出一段舒缓的前奏。
灯立刻收敛心神。
立希的鼓点精准切入,提供稳定的节奏骨架。
睦的吉他音色清澈地加入,填补中高频的旋律空隙。
然而,合奏刚进行了不到两个小节,那种不协调感便再次凸显。
缺少了贝斯沉稳厚重的低频支撑,音乐的“地基”显得虚浮。
尤其是当乐曲进入需要情绪推进的段落时,这种缺失带来的“空洞”与“不平衡”尤为明显,仿佛一个精心搭建的建筑,却抽走了最重要的承重墙。
“停一下。”
立希猛地停下了鼓槌,眉头紧紧锁起,胸口因方才的投入而微微起伏。
练习室里突兀地安静下来,只剩下音响设备轻微的底噪和几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她抬起手,用手背抹了一下额角渗出的细汗,
目光锐利地射向靠在墙边、从开始到现在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的素世。
“喂,素世。”
立希的声音带着练习后的微喘,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烦躁和直白的质疑,
“你这都第几天了?就在那儿干看着?你的贝斯呢?”
从那次“咖啡厅和解”、决定恢复练习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四天了。
每次素世都准时出现,却从未碰过乐器,只是像个冷漠的监工或挑剔的乐评人一样旁观。
最多在她们停下来讨论编曲细节时,插一两句点评。
这太反常了。
这根本不像那个对音乐细节吹毛求疵、对乐队整体效果有着偏执般要求的长崎素世。
祥子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素世,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关切与一丝不解。
灯有些无措地看看面色不虞的立希,又看看神情平静的素世。
睦擦拭琴颈的动作停了下来,浅金色的眸子静静望过去。
被四道目光聚焦,素世环抱的手臂似乎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但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甚至微微偏了偏头,让一缕栗色的发丝滑过肩头,语气平淡。
“贝斯?我之前那把不是摔坏了吗?新的定制款还在路上,
海外订购的,清关有点麻烦,估计还得等几天。”
她说着,还轻轻耸了下肩,一个略显无奈却又合乎情理的模样,
“所以这几天,只好先麻烦你们适应一下没有贝斯的版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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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也可以趁机打磨一下其他声部的独立性和配合,不是吗?”
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
定制乐器,海外运输,清关延迟——这些都是合情合理且常见的拖延借口。
素世的表情也足够自然,甚至带着点“我也没办法,你们多担待”的坦然。
立希盯着她看了好几秒,试图从那张完美的、没什么波澜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没有。
但她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素世对音乐的投入和较真,她是领教过的。
现在,乐队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练习,正是最需要磨合、也最需要核心低音部的时候,她的乐器“刚好”延迟了?
最主要,她那种置身事外的、近乎冷眼旁观的姿态,让立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憋闷和……被审视的不快。
“定制款?”
立希的语气充满怀疑,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鼓棒,“你之前那把普通款不是用得好好的?”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素世避重就轻,指尖在帆布包带上轻轻点了点,语气随意中带着点惯有的、让人火大的疏离感,
“想试试不同的木材和拾音器搭配,不行吗?
怎么,立希同学连我换把琴都要过问?”
她微微挑眉,那神情仿佛在说“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这熟悉的、带着刺的回应反而让立希一时语塞,反而心中缓缓舒了口气。
不过转念一想
是啊,人家自己花钱买琴,什么时候到,关她什么事?
她有什么立场质问?
祥子见状,适时地开口,声音温和。
“没关系的,素世同学。
正好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把编曲上一些之前比较模糊的过渡段再确认一下,
也可以尝试一些没有贝斯参与的、更偏重旋律和节奏穿插的编排。
而且,”
她看向素世,
等素世的新琴到了,我们再全力合练。”
灯也连忙点头
“嗯嗯!……素世同学的新琴,可以等等的!”
她的目光在立希和素世之间来回移动,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素世。
那目光平静却又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
让素世不自觉地移开了与她对视的视线。
“嘁。”
立希最终还是没再追问,只是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
将鼓棒在手指间灵活地转了一圈,重新握住,
“随便你。不过别拖太久,
没有贝斯托着,很多曲子的情绪根本推不上去,练了也白练。”
她顿了顿,像是为了强调,又硬邦邦地补充了一句,
“……搞快点。”
“知道了,椎名妈妈,真啰嗦。”
素世拖长了调子,语气懒洋洋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般的敷衍。
练习继续。
但立希总觉得,墙角那道视线存在感过于强烈。
素世不再只是靠着墙,而是不知从哪里拖了把旧折叠椅坐下,依旧没碰任何乐器,只是专注地看着她们练习。
这让立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仿佛自己的每一次敲击、每一个节奏型的变化都被放在素世眼下审视。
手下敲击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鼓点变得更具攻击性和压迫感,仿佛在用声音对抗那道无形的视线。
祥子似乎察觉到了鼓声里异常的情绪,投来一个略带担忧的询问眼神,但立希别开了脸,将注意力强行拉回眼前的谱架和节拍器。
时间在略显滞涩的乐音中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