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灯同学的歌唱水平,又进步了不少呢。”
傍晚微凉的站台上,祥子提着书包,侧过头对身旁还有些微微喘息的灯轻声说道。
她的语气是真挚的赞赏,琥珀色的眼眸在站台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更柔和。
灯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她用力低着头,双手不自在地绞着书包带子,
声音小小的,却掩不住那份被认可的雀跃:
“没、没有的事……”
但那双樱色的眼睛却亮晶晶的。
“灯最近练习真的很刻苦,”
立希抱着手臂站在一旁,闻言挑了挑眉,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祥子,
“可不像某些人,之前动不动就‘缺席’。”
祥子被这直白的揶揄说得有些尴尬,脸颊微热,但很快坦然地点点头。
“立希说得对。看到灯同学这么努力,我也不能再松懈了。
“我刚才为乐队预约好了后面连续几周的练习室时间,一定会准时参加的!”
“哼,这还差不多。”
立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表态。
她目光随意一扫,却忽然注意到站在稍远处、倚着柱子沉默不语的素世。
栗色长发的少女微微低着头,侧脸在站台冷白与暖黄交织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
这家伙……不太对劲,从练习室出来后。
一直安静站在素世旁边的若叶睦也察觉到了异样。
她浅金色的眼眸抬起,静静地看着素世略显苍白的侧脸,然后,伸出小手,轻轻拽了拽素世米色风衣的袖口。
布料传来轻微的牵引感。
素世似乎从某种放空的状态中被惊醒,她有些迟缓地转过头,对上睦那双澄澈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担忧的眼睛。
“怎么了,小木头?”
素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轻。
睦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在睦身上已经越来越常见了
这时,祥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她走近两步,关切地问:“素世同学?身体还是不舒服吗?是不是刚才在练习室有点闷?”
说着,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用手背贴向素世的额头,试试温度。
这个动作过于突然,也过于亲近。
素世完全没料到,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靠在了柱子上,避无可避。
微凉的手背贴上她额头的瞬间,她整个人都僵了一下,随即,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连脖子都染上了一层淡粉色。
她几乎是惊慌地别开脸,声音有些变调:“……你干嘛?!”
祥子也在手背触及对方肌肤的瞬间反应过来——这举动,在人来人往的站台,在其他人注视下,未免太逾矩了。
她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脸上也浮起一层尴尬的红晕,连忙解释道:
“没、没什么!
就是想看看你还烧不烧……还好,不烫了。”
她强作镇定,试图掩饰那瞬间的慌乱,
“可能……可能就是还有点疲劳吧。你昨天才退烧。”
素世没看她,只是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她低声说:
“嗯,没事。就是有点累。”
“你们……先送灯同学回家吧。”
“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她便转身,快步走向另一个方向的站台入口,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素世……”
祥子看着那迅速消失的身影,心头莫名掠过一丝细小却挥之不去的担忧。
“安心啦。”
素世的声音忽然从拐角那边飘来,带着她惯有的平静
祥子一怔,随即失笑,摇了摇头,转身看向身旁像小动物一样依偎着自己和立希、还有些不明所以的灯:
“走吧,我们先送灯回家。”
车站微黄的灯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交错在地面上。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另一条路上,素世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公寓。
她甩掉鞋子,连灯都没开,径直冲进自己的卧室,打开了一个储物柜。
柜子深处,安静地躺着一个深色的、长方形的硬壳琴盒,上面落了薄薄一层灰。
那是她的低音提琴(double bass)琴盒。
没被祥子拉进乐队,接触贝斯之前,她曾在学校的管弦乐团短暂地担任过低音提琴手。
后来进入乐队,便很少再碰这庞然大物,但也没有丢掉。
素世的心跳得很快,一种混杂着求证、焦虑和渺茫希望的情绪驱使着她。
她费力地将沉重的琴盒拖出来,打开卡扣。
深褐色的琴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小心地将琴取出,调整好琴脚的高度。
深吸一口气,她将琴靠在自己身侧,左手有些生疏地按上粗大的琴弦,右手拿起琴弓。
姿势因久未练习而显得僵硬,但基本的框架还在。
她试着拉了一个长音。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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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浑厚、带着共鸣的琴音在空旷安静的卧室里响起,
虽然有些干涩,运弓不稳,音准也稍有偏差,但毫无疑问,那是低音提琴的声音。
她能控制琴弓的角度和力度,能感知左手按弦的位置与音高的关系,能将一段简单的c大调音阶磕磕绊绊地拉下来。
没有问题。
至少,在低音提琴上,
她的手指、她的手臂、她的身体记忆,与乐器之间那种基础的、物理性的连接还在。
素世缓缓放下琴弓,靠在琴身上,胸口微微起伏。
窗外城市的霓虹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她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微微颤抖的左手。
为什么?
为什么拿起贝斯时,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连接会瞬间断裂,大脑一片空白,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
而换成构造原理相通的低音提琴,这份基本的控制力却还存在?
“总不会……是那次摔了贝斯之后,被‘贝斯之神’给诅咒了吧?”
素世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试图给这诡异现象找一个荒诞的、不至于让她陷入更深恐慌的理由。
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但奇怪的是,随着这句自言自语的吐出,心头那片沉甸甸的、冰冷的阴霾,似乎真的被撬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一点微弱的、自嘲的光亮。
如果忘记了,那就从头开始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