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尖锐的头痛将素世从昏沉中拽醒，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她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天花板上熟悉的花纹。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粗糙的沙子，干涩发痛。
她试着动了动，立刻感到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酸痛，尤其是关节处，传来阵阵酸软无力的信号，伴随着一阵阵莫名的寒意，让她即使在温暖的被窝里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头沉重得厉害。
素世艰难地侧过身，
撑着床垫，坐起身。
必须吃点药……
几乎是凭着本能，她拖着沉重的、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双腿，摇摇晃晃地下了床。
脚踩在地板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扶住墙，一步一顿地挪出卧室，走向客厅。
客厅茶几下面的小柜子里，有一个简易的医药箱。
她费力地蹲下身，拉开柜门，取出那个白色的塑料箱子。
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地放着一些常用药。
在几个药盒中辨认了一会儿，才找到印着“退热镇痛”字样的那板铝箔包装。
素世抠出两粒白色药片，合在嘴里，干燥的药片立刻散发出苦味。
水……得喝水。
她扶着茶几边缘，撑起发软的身体，拖着脚步挪到厨房。
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玻璃杯，拧开水龙头，接了大半杯冷水。
冰冷的水流声在过分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端着水杯，靠在料理台边，仰头，就着冷水，将嘴里的药片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仿佛耗尽了刚积蓄的一点力气。
她将水杯随手放在料理台上，扶一步一步地挪回卧室，重新瘫倒回床上。
躺了好一会儿，呼吸才稍微平复。
她摸到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界面上显示着时间13：01
并且堆积着未读信息提示。
最上面是“小祥”的名字，发信时间显示是上午十点多。
下面还有几条来自那个话务中心兼职主管的未读消息。
素世心里一沉，她先是点开主管的信息，果然是询问她今天为何没到岗。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打，因为无力和颤抖而有些笨拙：
「非常抱歉，田中主管。我好像发烧了，身体非常不适，刚吃了药，这两天恐怕无法到岗，需要请假休息。给您添麻烦了，十分抱歉。」
发送。
她才点开祥子的信息。
「素世同学，今天没来兼职吗？身体不舒服吗？」 发送时间是上午十点零五分。
过了半小时，又有一条：「看到信息请回复一下，有点担心。」
素世看着那两条简短却透着关切的讯息，心头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回复：
「抱歉，刚醒。有点发烧，今天请假了。不用担心。」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重新闭上眼睛。
却没有看到那个信息，没有发出去
毕竟昏昏沉沉中，那恼人的头痛和全身的酸痛却让素世只能半梦半醒地煎熬着。
下午，话务中心。
嘈杂的声音像是永不停歇的潮水，混合着此起彼伏的接听声、键盘敲击声和低声交谈。
咖啡、纸张和电子设备散热器。
总之是混合的沉闷气味
一排排整齐的格子间里，坐满了戴着耳麦、目光紧盯着屏幕的接线员，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相似的、略带疲惫的专注。
丰川祥子坐在靠窗的一个工位，背脊挺得笔直，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而准确地敲击，回应着耳麦里客户关于账单的疑问。
她的声音平稳、清晰，带着职业化的礼貌，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琥珀色的眼眸专注地盯着屏幕上滚动的客户信息和服务条目，偶尔抬起眼瞥一眼旁边空着的工位，又迅速收回。
“好的，先生，您本月的话费明细已经为您发送到预留邮箱，请注意查收。账单部分，请您在三天内缴清，……不客气，祝您生活愉快。”
结束一通电话，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趁着系统自动接线的短暂间隙，端起手边的廉价速溶咖啡，喝了一小口。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她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下午一点二十。
素世今天没来。
早上发信息也没回。
是睡过头了，还是……
她微微蹙了下眉，将这点无关工作的杂念压下，准备迎接下一通来电。
就在这时，穿着西装裙的主管田中女士踩着低跟鞋，“嗒嗒”地快步走了过来，停在了祥子的工位旁。
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眉头微锁，看起来有些烦恼。
“丰川。”
田中主管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祥子立刻摘下一边耳麦，转过身，微微颔首：
“是，田中主管。有什么指示吗？”
“长崎刚才来消息，说是发烧了，今天请假。”
田中主管用指尖点了点文件夹，语气公事公办，
“她下午那部分的回访任务量不小，得重新排一下。”
“你手头的处理完了吗？如果差不多了，下午分一部分回访给你，能接吗？”
“发烧？”
祥子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握着耳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记忆中瞬间闪过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丰川？”
田中主管见她没立刻回答，又唤了一声。
“啊，是。”
祥子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工作，
“上午的任务已经处理完毕，报告也提交了。下午的回访任务，我可以承接一部分，没问题。”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比平时稍快了一丝。
“很好。具体名单信息我稍后发你系统。抓紧时间。”
田中主管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长崎说她‘刚吃了药’。估计这两天都来不了”
“唉，你们年轻人等到了生病之后才后知后觉。
“你也注意点，最近换季，感冒发烧的人多。”
素世……原来生病了……
祥子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攥了一下，微微发紧。
她抿了抿唇，对主管再次点头：“我知道了，谢谢田中主管提醒。”
田中主管摆摆手，走向下一个工位向一个可爱的女子，继续交代着什么。
祥子重新戴好耳麦，屏幕上也恰在此时跳出了新的来电提示。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悬在接听键上，却没有立刻按下去。
耳麦里传来系统等待接通的单调提示音，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她的耳膜上。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客户信息和待处理任务列表，耳边是周遭永不间断的嘈杂人声和电话铃声。
可是……
素世……
记忆中关于母亲生病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挤进脑海：
苍白的脸颊……
空旷冰冷的房间……
蜷缩在床上的样子……
“喂？您好，这里是客服中心，工号207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旁边工位同事清晰标准的开场白传入祥子耳中。
祥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闪过一丝决断。
她快步但尽量不引人注目地走向刚刚布置完任务、正在不远处查看报表的田中主管。
“非常抱歉，我想紧急请假。”
“我父亲突发事情，情况可能比较严重，我必须立刻赶过去确认一下。”
“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田中主管看了看她，目光在祥子眼底那抹真实的焦急上停留了一瞬，最终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情况我了解了。你去吧，紧急事假流程后补，但是你下午已经做的那一部分工作量，不能算到薪水里。”
“是！非常感谢！”
祥子深深鞠了一躬，不再多言，立刻转身回到工位。
她以惊人的速度保存文档、锁屏，然后将椅子推回工位下，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和随身小包，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临走前，她对旁边投来疑惑目光的同事低声快速解释了一句“有急事，抱歉”，便快步走向员工通道。
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响，她一边快步下楼，一边已经从包里摸出了手机，解锁，毫不犹豫地点开了通讯录里那个名字——素世。
等待接通的“嘟——嘟——”声。
电话响了好几声，就在祥子以为无人接听、心跳开始加速时，终于被接起了。
“喂……”
电话那头传来素世的声音，沙哑、虚弱，带着浓重的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