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同学……”
灯急忙想打圆场。
“欢迎?”
立希猛地转回头,眼神刀一样刮过素世的脸。
“你这家伙,还好意思出现?那天在车站对灯说的那些混账话,你难道忘了?道歉呢?!”
一想起那天车站冰冷尖锐的对话,立希心头那股火气就冒头。
灯急切地拉住了立希的手臂,说道。
“立希酱!素世同学她电话里已经……已经跟我道过歉了!”
灯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难得的坚持。
“道歉?”
立希嗤笑一声,语气满是怀疑和讥讽,“电话里轻飘飘两句‘对不起’就算了?谁知道她是不是又有什么打算?”
“是真的!”
灯急急地解释,看向素世,又看回立希,
“素世同学在电话里,很认真地道歉了!而且……而且她是因为急需用钱才……”
“就是这个女人急需用钱才会对你说软话的!”
立希的火气更旺了。
但看着灯焦急的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她又硬生生把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狠狠瞪了素世一眼。
素世看着眼前这一幕,尤其是立希那副维护灯、仿佛自己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的姿态,心头那股烦躁更甚。
她几乎要反唇相讥,但眼角余光瞥见身边坐着的睦。
——她正微微低着头,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攥紧了裙摆,身体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睦她今天应该不是想看到这些吧。
素世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堵住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怒意散去了大半,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无奈。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睦柔软的发顶,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行了,”
她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
“我今天来,不是想跟你吵架的,立希。”
她抬起眼,目光坦然地迎上立希充满敌意的视线。
“我承认,那天我说的话,有些……很过分,也很伤人。我向灯道歉,是真心实意的。”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复杂,
“但有些事,我觉得说出来或许反而更好。”
“立希,你有没有想过,就算那天祥子没有提出退队,我们的乐队……就真的能一直走下去,不出问题吗?”
立希瞳孔微微一缩,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我是说,”
素世继续道,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有些矛盾,不是靠假装不存在就能解决的。比如,你对‘乐队’的理解,和你对……灯的执念。”
“你什么意思?” 立希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的意思是,”
素世毫不退缩地看回去,
“你心里真正在意的,到底是‘乐队’本身,是大家一起做出好音乐。”
“还是……仅仅把它当作一个工具,用来证明给你姐姐看,或者……用来紧紧抓住灯?!”
“你闭嘴!”
立希猛地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的脸因为愤怒而微微涨红,胸口起伏着,
“素世你懂什么?!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立希同学!素世同学!”
一直沉默着的高松灯却一反常态,忽然提高了声音,她很少用这么大的音量说话。
此刻却带着一种急切的、想要阻止什么的冲动。
她有种预感,如果不阻止的话,会发生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情!
“不要吵了!我们……我们以前不是一个乐队的伙伴吗?”
“我们一起练习,一起演出,创造了那么多回忆……为什么现在要变成这样互相指责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难过和不解,樱色眼睛底下也有些红了。
看向素世,又看向立希。
“……我觉得……我们五个人,我,小睦,立希,祥子,还有素世同学……我们可能都有自己的问题,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所以才……才变成今天这样……”
现场的气氛因为灯的突然爆发而凝滞了一瞬。
立希咬着唇,重重坐了回去,别开脸不再看任何人。
素世也沉默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
“那个……”
灯吸了吸鼻子,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她看向旁边的服务生,努力用平稳的语调说,“不好意思,能麻烦再来几杯茶吗?”
她看向素世和一直沉默的睦。
“我要大吉岭。” 素世说,一边用崭新的眼光看了一下灯。
难道上次自己真的把她骂醒了?还是说灯对crychic的重视已经超乎了她自己的性格弱点。
睦抬起眼,看了看灯,又看了看素世,小声说:“……芒果果汁。”
“好的,一杯大吉岭,一杯芒果汁。” 灯对服务生点点头。
饮料很快送了上来。
素世端起那杯冒着热气的红茶,轻轻吹了吹,却没有立刻喝。
她看着杯中深琥珀色的液体,仿佛在组织语言。
然后,她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立希紧绷的侧脸上。
“立希,”
她开口,声音比刚才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点近乎叹息的意味,
“你对乐队,或者说,对和灯一起做音乐,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期待?”
立希没有回头,但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素世顿了顿说道,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是用来证明给你姐姐椎名真希看的工具吧,证明你也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
立希的呼吸急促了一瞬。
“还是说,” 素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又开始手足无措的灯,
“是因为在灯身上,你看到了某种……和你相似的东西?”
“某种……相似的东西?”
一直低着头的灯,闻言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了看立希,又茫然地看向素世。
相似的气质?她和立希?
立希猛地转回头,死死盯着素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灯同学写的那些歌词,直击人心,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呐喊和生命力,”
素世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立希心上,“不仅是你,我在那里面,都感受到了同样的东西。”
“是不是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那种……不被理解、孤独挣扎,却又拼命想要发出声音、想要被看见的渴望?”
高松灯的脸微微红了,她没想到素世会这样评价她的歌词。
“所以,你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跟着灯,保护她,支持她,甚至……有点过度保护。”
素世看着立希,眼神复杂,“表面上,你好像一直在维护灯,站在她前面。”
“但实际上,立希,你是不是……也想躲在这份‘保护’后面,躲在灯的光芒后面?!”
“因为灯的光芒,耀眼,但不像你姐姐那样刺眼,不会照得你无处遁形,反而能让你感到某种……安心?”
立希终于整个人僵在那里,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仿佛被这句话彻底击中了要害。
……素世,你这个家伙真是敏锐啊。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怒斥,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双总是燃烧着不服输火焰的眼睛,此刻却像被泼了冷水,只剩下空洞和一丝被看穿后的狼狈。
素世看着她这副样子,反而涌起一阵复杂的酸涩。
她端起已经微凉的红茶,喝了一小口,像是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
“立希,”
她放下杯子,声音变得更低,也更沉,“人为什么要一直和别人比较呢?嫉妒别人的才能,无法承认自己或许……不那么有才能,真的有那么痛苦吗?”
她微微侧头,目光似乎投向窗外遥远的地方。
“在这个世界上,有惊人才华的人,本来就是凤毛麟角。”
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人。
我觉得,人长大要学的第一课,或许就是……学会承认并接受自己的普通,承认自己并非无所不能。
这没什么可耻的,立希。”
立希依旧沉默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好好好,我知道,大道理谁都懂。”
素世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说实话,我也没资格在这里说教。
“但是立希,有件事,我觉得你或许一直没看清。”
她重新看向立希,目光认真而直接。
“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立希,你真的觉得……自己没有才能吗?”
黑发少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她咬着下唇,最终还是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仿佛抽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不,”
素世却立刻否定了她,声音清晰而坚定,“你是有的。”
立希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哈!——”
“素世!你这家伙是不是在故意……哄我?”
素世扯了扯嘴角。
“我没那么无聊。”
“如果没才能,你怎么可能成为‘crychic’的一员?你才是那个不可或缺的、把所有人声音串起来的‘节奏’。”
她不等立希反应,转向一直安静听着的高松灯。
“灯,问你个问题。”
“你每次唱歌的时候,在贝斯、吉他、钢琴,还有鼓点中,你最先感受到的,或者说,最让你安心、让你能踩准步点的,是什么?”
灯被突然点名,愣了一下,蹙着眉认真思考起来。
她喃喃道:“祥子的钢琴……小睦的吉他……素世同学的贝斯……”
她一个个数过去,然后声音停住了,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因为她发现,她一直没提到那个最常在她身边、给她打气、和她一起在深夜陪她回家的人。
立希的脸色在她数的时候,一点点变得更加苍白。
“是不是都不是?”
灯点了点头,立希却像舒缓了一口气。
“是立希的鼓,对吧?”
素世替灯说出了答案,目光重新落回立希身上,带着一种笃定。
“没错,是立希的节奏。”
“无论是我、祥子,还是小睦,我们的旋律和和弦,最终都要跟随主唱的步调和情绪。”
而真正决定这步调快慢、情绪起伏基底,托着灯的声音,往前走的,是你,立希。”
“你的鼓点,才是灯最依赖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