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再次从深海中浮起时,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光线,而是一种……
重量。
一种温热、坚实、带着不容忽视存在感的重量,横亘在他的腰间,将他半禁锢在柔软的床铺里。
千织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深色丝质衬衫的纹理,以及衬衫下若隐若现的,随着平缓呼吸微微起伏的、宽阔的胸膛。
鼻腔里充斥着李土身上那股强烈的纯血气息。
他微微偏头,视线向上。
李土的脸就在他上方不到一尺的距离。
他闭着眼,似乎还在浅眠,平日里总是带着戾气或嘲弄的眉眼此刻放松下来,竟显出几分近乎英俊的沉静。
他的一只手臂正自然地搭在千织腰间,手掌松松地扣着,带着一种无意识的占有姿态。
千织:“……”
青绿色的猫瞳微微眯起,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看了几秒。
身体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但并不影响他维持领地意识。
这家伙,未经允许躺上了他的床,还把手搭在他身上。
他尝试着动了动,想挪开腰上的手。
但那手臂看似随意,实则沉得很。
千织眨了眨眼,目光落在李土的脸颊上。
那里的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线条冷硬。
一个念头,带着点恶作剧般的意味,悄然浮现。
他慢慢抬起那只没被压住的手,伸出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了李土靠近他这一侧的脸颊,然后,试探性地……扯了扯。
……还挺结实。
李土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他其实在千织醒来、身体动弹时就已清醒。
多年养成的警惕让他不可能真的沉睡。
但他没睁眼,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想看看这只刚醒来的、虚弱的像小猫崽一样的家伙,会有什么反应。
他预想过千织可能会试图推开他,可能会直接叫他,甚至可能因为不习惯而僵住不动。
唯独没想到,会是两根冰凉柔软的手指,带着点笨拙的力道,捏住他的脸颊,往外扯。
李土:“……”
他倏地睁开眼。
猩红的眼眸在昏暗的夜光中,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清澈又理直气壮的青绿色眼睛。
千织见他醒了,也没有立刻松手,反而又扯了一下,才慢吞吞地收回。
“胆子挺大?”
李土的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听不出喜怒,但那微微眯起的猩红眼眸,却透着危险的光,
“谁准你这么干的?”
千织半趴在床上,因为刚刚的小动作,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血色。
他看着李土,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
“这是我的床。”
潜台词:你躺上来,还压着我,我扯你一下怎么了?
李土被这理直气壮的回答噎了一下,随即气笑了。
他撑起上半身,阴影更加浓重地笼罩住千织,猩红的眼眸紧紧锁着他:
“你的床?我迟早都是玖兰家的家主,这宅邸里里外外,什么东西不是我的?”
他顿了顿,指尖忽然勾起千织散落在枕边的一缕黑发,缠绕把玩,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宣告的笃定和狂妄,
“包括你。”
千织被他这话弄得愣了一下,随即,青绿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这人又在说什么疯话”的无奈。
他没有反驳,只是用一种幽幽的、带着点控诉意味的眼神,瞅了李土一眼。
那眼神配上他苍白精致的脸和微微凌乱的黑发,竟然让李土心头那股刚升起的、被冒犯的怒意,诡异地消散了大半,反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
李土低哼一声,松开了把玩他头发的手,转而胡乱地在他头顶揉了一把,将那原本就睡得有些凌乱的黑发揉得更乱,像只炸了毛的黑猫。
他嘀咕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说谁。
他掀开被子起身,动作利落地套上放在一旁的外套,整理了一下衣襟。
然后转身,看向还躺在床上的千织。
少年依旧穿着单薄的丝绸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片白皙得过分的肌肤。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身上镀上一层冰冷的银边,越发显得脆弱易折。
李土皱了皱眉,从旁边拿起一件更厚实的、带着柔软毛领的斗篷,不由分说地裹在千织身上,仔细地系好带子,又将他散乱的长发从斗篷里轻柔地捋出来。
动作算不上特别温柔,但足够仔细,确保每一处可能灌进冷风的地方都被严实实地遮盖住。
千织任由他摆布,只是在他试图把自己裹成一只蚕宝宝时,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小声抗议:
“热。”
“热也得穿着。”
李土不容置疑地驳回,弯下腰,手臂穿过千织的膝弯和后背,熟练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千织就这么被裹在厚实的斗篷里,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团温凉的、带着清甜气息的云。
李土抱着他,走到外间的小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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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摆着一杯温度适宜、色泽呈现出瑰丽宝石红的血液,盛放在造型优雅的水晶杯中,旁边还放着医生留下的那瓶暗红色药剂。
李土将千织放在铺着厚绒垫的扶手椅里,自己则端起那杯血,递到他唇边。
千织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红色液体,胃里熟悉的排斥感又涌了上来。
他抿紧唇,别开了脸。
“啧。”
李土眯起眼,空着的那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轻轻转回来,强迫他看着自己。
“昨晚答应悠什么了?嗯?”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威胁,
“想让我用灌的?”
千织看着他猩红眼眸里不容置疑的坚持,又想起悠担忧的眼神和树理的泪水。
他沉默了几秒,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终究还是妥协般地,就着李土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喝得很慢,眉头始终微微蹙着,仿佛在承受某种酷刑。
一杯血,喝了足足一刻钟。
期间李土就那样举着杯子,耐心地等着,猩红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吞咽的动作,看着那苍白的脸颊因为吞咽而微微泛起的、极其浅淡的粉色,看着那柔软的唇瓣被液体润泽后显现出的、诱人的湿润光泽。
直到最后一滴液体滑入喉咙,千织才像完成了一项艰巨任务般,轻轻松了口气,身体微微后靠,闭了闭眼,压下喉间翻涌的不适。
李土这才满意地放下杯子,又拿起旁边的药瓶,倒出规定的剂量,递过去。
“药。”
这次千织没再抗拒,接过那粘稠的暗红色药液,皱着眉,一口喝了下去。
药液的味道比血液更加古怪,带着浓烈的草木和金属混合的气息,滑过喉咙时带来灼烧般的暖流,瞬间扩散向四肢百骸。
看着千织喝完药,李土拿过温热的餐巾,擦了擦他的嘴角,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然后,他重新将千织抱起来,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去哪?”
千织靠在他怀里,声音还有些微哑。
李土低头,看了他一眼。
夜色透过走廊高窗,在他猩红的眼底映出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算账。”
马车在古老的石板路上行驶,车轮碾过落叶,发出单调的声响。
车厢内很安静,千织裹着斗篷,靠在柔软的座椅里,目光落在窗外飞掠而过的、逐渐变得陌生的庄园景色上。
李土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
他们的目的地,是绯樱家的宅邸。
与玖兰家恢弘中带着沉郁的风格不同,绯樱宅更加典雅秀丽,处处透露出精心打理的诗意。
李土抱着千织,径直走入主厅,对两旁行礼的仆从视若无睹。
他的脚步很稳,抱着千织的手臂没有丝毫颤抖。
绯樱闲已经得到了通报,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淡紫色和服,银发如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温柔,迎了上来。
“李土?真是稀客,怎么突然……”
她的目光落在李土怀中的千织身上,青灰色的眼眸闪了闪,笑容不变,
“还带着千织弟弟一起来了?他的身体好些了吗?昨日真是令人担心。”
她的演技无可挑剔,语气里的关切听起来真诚无比。
李土停下脚步,猩红的眼眸冷冷地扫过她美丽的脸庞,没有一丝温度。
“少废话。”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瞬间划破了厅内虚伪的宁静,
“把昨天在楼上小厅,跟在你身边的那几条狗,都叫出来。”
绯樱闲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
“李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昨天千织弟弟确实受了惊吓,但那是几个不懂事的年轻人酒后失态,我已经严厉斥责过他们,他们也表示了悔意……”
“悔意?”
李土嗤笑一声,打断她,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绯樱闲,
“我需要他们的悔意?我要的是他们的命。”
他不再看绯樱闲骤变的脸色,提高声音,冰冷的声音裹挟着纯血的威压,响彻整个大厅,甚至穿透墙壁,传到宅邸的每一个角落:
“我数到三。昨天参与围堵玖兰千织的人,自己滚出来。否则,我不介意把这里翻过来,一个个找。”
恐怖的威压如同海啸般以李土为中心扩散开来,厅内的瓷器摆设发出细微的嗡鸣,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
仆从们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
绯樱闲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那层温柔娴静的面具出现裂痕,露出底下属于纯血贵族的骄傲与冰冷。
“李土!你不要太过分!这里是绯樱家!昨日之事虽有不当,但千织弟弟并未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你如此咄咄逼人,是要撕破两家的脸面吗?!”
“一。”
李土充耳不闻,开始计数。
“李土!我是你的未婚妻!你要为了一个血脉不纯的弟弟,弃绯樱和玖兰两家的百年联谊于不顾吗?!”
绯樱闲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她没想到李土会如此决绝,如此不留情面。
“二。”
李土的声音毫无波动,猩红的眼眸甚至没有看她,只是随意地扫视着大厅四周,仿佛在寻找合适的下手位置。
他怀里的千织,安静地靠在他胸前,青绿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绯樱闲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看着李土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他真的会为了怀里那个苍白的少年,践踏一切规则和联姻的纽带。
就在李土的嘴唇微张,即将吐出“三”的瞬间——
“住手!”
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响起。绯樱家的当代家主,绯樱闲的父亲,
在一众长老的陪同下,从侧厅匆匆走出。老人面色凝重,看向李土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李土大人,请息怒。昨日之事,是我绯樱家管教不严。涉事的小辈,我们已全部羁押,听候发落。还请看在两族多年交情的份上,勿要大动干戈。”
李土看着绯樱家主,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毫无笑意的弧度。
“发落?怎么发落?”
绯樱家主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废除血脉之力,逐出家族,永世流放。”
这个惩罚,对于纯血贵族来说,比死亡更残酷。
失去血脉力量,他们将沦为比level e更不如的存在,在无尽的痛苦和屈辱中苟延残喘。
厅内一片死寂。
连绯樱闲都震惊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声音。
李土却只是轻轻“呵”了一声。
“不够。”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千织,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近乎耳语般地问:
“怕见血吗?”
千织仰头看他,青绿色的眼睛里依旧没什么波澜,几秒后,他摇了摇头。
李土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他重新抬头,看向绯樱家主和一众脸色铁青的长老,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判决:
“我要他们,现在——”
他顿了顿,猩红的眼眸掠过绯樱闲惨白如纸的脸,一字一句,如同死神的宣判:
“——神形俱灭。”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等任何人反应,数道暗红色的、充满毁灭气息的力量光束,如同拥有生命般,从李土周身激射而出!
它们精准地穿透墙壁,飞向宅邸不同的方向,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紧接着,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短促至极的惨叫声,从宅邸各处几乎同时爆发,又戛然而止!
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甜腥的血肉焦糊气味,和力量彻底湮灭时产生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虚无波动。
绯樱闲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美丽的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绯樱家主和长老们也都僵在原地,脸色灰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李土真的以如此酷烈、如此不留余地的方式,宣告了他的逆鳞所在,也彻底斩断了与绯樱家表面上的平和。
李土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甚至懒得再看绯樱家众人一眼,抱着怀里的千织,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迈步离开。
他的步伐稳健,背影挺拔而冷酷,如同刚刚巡视完自己领地、清理了害虫的君王。
走出绯樱宅的大门,天色已经渐渐开始亮了,晨光微曦,有些刺眼。
李土微微侧身,用斗篷为千织遮挡了一下过于强烈的光线。
怀里的少年一直很安静。
李土低头看他,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呼吸平稳,似乎……睡着了?
大概是之前喝的药药效上来了。
他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稳了些,踏上了返回的马车。
李土看着千织沉睡的侧脸,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柔软冰凉的发丝,想到之前的事,没忍住,在人的脸上也掐了一下。
嗯,报复回来了。
这就是冒犯他的代价。
但,他的人,只有他能欺负。
旁的,谁伸爪子,他就剁了谁的爪子。
至于联姻?家族利益?
那些东西,在绝对的力量和随心所欲的意志面前,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