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神婆生命消散时那股强烈的悲愤与诅咒,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芸的灵魂感知上。剧痛褪去后,残留的并非只有冰冷的恨意,还有一些更加具体、更加关键的、仿佛用最后灵魂之火煅烧出的信息碎片,强行嵌入了她的意识深处。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念头或画面,而是几段混杂着强烈情绪与模糊图像的意念片段,如同临终前拼尽全力掷出的标枪,穿透重重空间与阻碍,精准地投射到了与符文紧密相连的陈芸这里。
图像一:视角陡然下沉,穿过潮湿黑暗的井壁,深入冰冷的井水之中。光线晦暗,却能“看”清——在祭坛那口古老水井的深处,远离水面光线的幽暗水底,并非淤泥,而是布满了无数粗大沉重、刻满密密麻麻暗红色符文的黑色金属锁链!这些锁链从井壁的各个方向延伸而出,如同巨蟒的巢穴,死死地、层层叠叠地缠绕、捆绑着一个不断缓慢搏动的物体。
那是一个约莫一人高的、呈现出不规则球形的暗红色肉团!表面布满了如同血管般扭曲凸起的脉络,颜色深暗近黑,散发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污秽”本源气息。肉团每一次搏动,都带动锁链发出轻微却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一个被囚禁了百年的、痛苦而愤怒的巨大心脏!这就是秽灵的核心!被契约锁链束缚在祭坛水井之下!
图像二:场景切换,是李福海家那间门窗紧闭、弥漫着浓郁药味和檀香的内室。李福海独自站在他昏迷独子李承宗的床榻前,背对着“视线”。他手中捏着一枚约三寸长、通体漆黑、表面刻满细密诡异符文的骨钉(像是某种野兽的腿骨炼制而成)。李承宗躺在那里,面色青灰,毫无知觉,眉心处却隐隐浮现出与陈芸背后符文有几分相似、但更加扭曲黯淡的青黑色纹路。
只见李福海脸上闪过一丝肉痛与决绝,猛地将那枚黑色骨钉,对准李承宗眉心那青黑色纹路的中心,狠狠刺入!骨钉入肉,没有鲜血流出,反而像是被某种力量吸收,钉身迅速变得黯淡,而李承宗眉心的青黑色纹路却骤然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去,仿佛将某种东西强行注入了进去,或者转移、封存?
情绪:紧随图像而来的,是张神婆临死前那无尽的怨恨、对李家深入骨髓的诅咒,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对陈芸这个后来者的、近乎托付般的期盼。
混乱的意念碎片最后,凝聚成几个断续却关键的词语信息,直接烙印在陈芸的认知中:
“秽灵核心在祭坛水下锁链缚之”
“李家以血亲为媒介强行续命逆天改命代价”
“后来者毁掉锁链或可自由”
信息至此彻底断绝,只余下一片冰冷的虚无和张神婆灵魂消散前的最后回响。
洞穴内,死寂蔓延。
陈芸缓缓抬起低垂的头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之前的冰冷恨意都仿佛内敛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足以冻裂灵魂的寒意。
她彻底明白了。
李福海所做的一切,围捕、追杀、乃至不惜以整个村庄为代价提前引发“诅咒”根本目的,或许从来就不是单纯地维护什么“山神传统”或村庄稳定。他真正的目标,是为了救他那被秽灵之力反噬或作为某种“媒介”的独子李承宗!他想用她这个特殊的“容器”,或者她背后的符文力量,来尝试某种家族秘法中记载的、以他人性命或自由为代价的“转嫁”或“续命”邪法!
为了他自己的血脉,他可以牺牲任何外姓女子,可以坐视甚至推动村民在诅咒中痛苦死去,可以毫不犹豫地处决任何知情或阻碍者(如张神婆、王睿)!
彻底决裂。
最后一丝将李福海视为“愚昧守旧村长”的错觉,最后一丝对这个村庄或许还有无辜者的微弱怜悯,都在此刻烟消云散。这里没有无辜者,只有刽子手、帮凶和祭品。而李福海,是这一切的源头与核心。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同样因感应到那股强烈死亡意念而脸色苍白的阿禾。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
“阿禾,我们不能一直躲下去了。”
她站起身,那层稀薄的暗银色能量膜无声溃散。她不再看洞外隐约传来的搜索动静,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山岩,投向了村庄中央的祭坛方向。
“是时候,”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去找那个‘核心’,好好‘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