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的日子在恐惧与孤寂中缓慢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陈芸蜷缩在角落,背部的烙印时而隐隐作痛,仿佛在与外界某种无形的灾厄遥相呼应。门外的看守换了一班又一班,但那种压抑的、混合着恐惧与憎恶的氛围始终不曾改变。
这一日,黄昏时分,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石屋内光线愈发昏暗,几乎与夜晚无异。陈芸正昏昏沉沉地靠在墙边,一阵突如其来的、极其痛苦的嘶吼与剧烈挣扎声猛地将她惊醒。
声音来源于窗外——准确地说,是来源于石屋外那个小小的院子里,紧挨着她这间囚室墙壁的位置。那里,似乎正有一个看守突然发作了。
“呃啊——!痒!好痛!救我救我!”
那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难以忍受的痛苦和濒死的恐惧。紧接着,是身体重重撞在墙壁上的闷响,以及疯狂抓挠什么东西的刺耳声音。
陈芸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墙边,颤抖着将眼睛凑到那条狭窄的、透光的门缝上——这是她唯一能窥见外界的通道,尽管视野极其有限。
她看到了一双脚,穿着沾满泥泞的草鞋,正在地上痛苦地蹬踹、扭动。视线艰难地上移,借着院子里那点惨淡的天光,她看到了那个发病的看守。
是之前一个对她尤其凶狠、曾隔着门对她恶语相向的年轻村民。此刻,他早已没了之前的戾气,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和脸颊,指甲深陷皮肉,留下道道血痕。
恐怖细节毫无遮掩地撞入陈芸的眼帘。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脖颈、脸颊、手臂——布满了可怕的大片红斑,如同被开水烫过一般。红斑之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大小不一、黄浊不堪的水疱,有些水疱已经破裂,流出黄绿色的粘稠脓液,混合着血水,顺着他的皮肤流淌下来,粘在粗布衣服上,散发出阵阵难以形容的恶臭。
他的脸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五官几乎移位,眼睛布满血丝,眼球可怕地凸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他一边抓挠,一边用头撞击着地面,仿佛想用这种方式缓解那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剧痛和奇痒。
这幅惨状,远比任何语言描述都更具冲击力。陈芸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这就是李福海口中的“急病”?这就是所谓的“山神怒火”?这分明是某种腐化、溃烂的诅咒!
就在她因这极度不适和恐惧而浑身僵硬时,那个在地上痛苦翻滚的看守,似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恰好透过门缝,与陈芸惊恐的视线对个正着!
那双原本充满戾气的眼睛,此刻已被痛苦和浑浊的脓血充斥,但在那深处,却燃烧着一种更加炽烈的、刻骨的仇恨。他死死地盯住陈芸,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嘶哑的、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的咒骂,伴随着血沫从他破裂的嘴唇中挤出:
“灾星是你都是你你不得好死——!!”
这声诅咒,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陈芸的心脏。
其他看守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慌忙从院子其他地方跑过来。他们脸上带着同样的恐惧,手忙脚乱地试图按住那个发病者,将他从陈芸的门前拖走。过程中,难免触碰到那些溃烂流脓的皮肤,引发更凄厉的惨叫和挣扎,场面混乱而骇人。
陈芸瘫坐在门后,浑身冰冷。门外那混乱的声音渐渐远去,但那幅恐怖的景象,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以及那声恶毒的诅咒,却已深深地、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深处,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