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枝条在稀薄的月光下扭曲伸展,投下斑驳破碎的暗影,如同无数自幽冥中探出的鬼爪,森然笼罩着下方那口沉黑不祥的棺木。夜风掠过时,枝影簌簌摇动,仿佛正无声地举行某种诡谲的仪式。
那棺材较寻常棺木厚逾一倍,通体以罕见的阴沉木打造,木质沉实,表面涂满深黑色漆料,仿佛能将周围一切微弱的光线都吞噬殆尽。棺壁之上,以暗红近黑的朱砂漆绘制着密密麻麻、扭曲盘绕的符文,那纹路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与陈芸嫁衣上金线刺绣的诡秘纹样隐隐相连,共同构成一个封闭而邪异的结界,将棺木周围的空间隔绝成一片悚然的禁域。
“新郎”王睿的尸体静卧棺内,大红吉服勉强包裹住他僵硬萎缩的肢体,却掩不住皮肤上弥漫的青灰死气。他面容僵滞,双眼紧闭,仿佛陷入一场无梦的长眠,唯有那紫黑皲裂的嘴唇和纹丝不动的胸膛,昭示着生命早已彻底离去。一股若有若无的腐酸气息,自棺底隐隐散出。
李福海立于棺前,双臂微张,吟诵声调古老而怪异,在寂静的夜风中飘荡起伏。尽管祭文晦涩难懂,陈芸却仍能清晰地捕捉到其中不断重复的词语:“山神”、“契约”、“新娘”、“庇佑”、“污秽”、“净化”这些词语被他以庄严而狂热的语调反复吟咏,将一场血腥而赤裸的谋杀,扭曲粉饰成一场神圣不可侵犯的祭祀典仪。
所有围站的村民皆低垂头颅,面容隐在暗影中,跟着李福海那蛊惑人心的节奏,发出模糊而整齐的应和声。这声音低沉黏连,如同被集体催眠般的诵念,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神秘音浪,不仅淹没了田野间夜虫的微鸣,更吞噬了每一个个体残存的意志与疑虑。
药力仍如无形枷锁缠绕着陈芸的四肢百骸,使她浑身绵软无力,无法挣脱,但极致的恐惧却像一盆骤然泼下的冰水,彻底浇醒了她昏沉的意识,令她的感知变得异常清晰、锐利,甚至残酷。
她被架在棺椁边缘,头朝下的姿势使她被迫直面棺内的景象——棺木内壁上同样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比嫁衣上的更为古奥复杂,它们在黑暗中仿佛拥有生命一般,随着咒语声微微蠕动,泛着幽暗的血色光泽。
她闻到新翻泥土的湿腥气息,混合着阴沉木特有的腐朽味道和王睿尸体散出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恶臭。
她更清晰地感受到身边那具尸体所散发的、渗入骨髓的阴冷寒气,那冰冷如同实质,丝丝缕缕地侵袭着她裸露的颈侧与手腕,激起一阵阵战栗。
李福海的吟诵声,就在这一瞬,戛然而止。
夜空骤然陷入一片死寂,连村民们的应和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凝固般的期待和恐惧。
李福海面容冷硬如石,毫无波澜地猛然一挥手。
架着陈芸的那两名妇人,眼中最后一丝波动被麻木与决绝取代,她们毫不犹豫地收紧手臂,粗暴地调转她的身体,将她头下脚上,对准那口敞开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棺材——
猛地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