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赵泰这辈子发出的最后一声惨叫。
因为在那之后，他的声带就象是两根被扯断的琴弦，在真菌的侵蚀下彻底溶解了。
“荷……荷……”
赵泰张大着嘴巴，喉咙深处只能发出这种漏风般的、类似于鼓风机空转的声响。
豪宅内，死寂得令人发指。
只有那个被砸坏的音响里，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电流杂音，象是在给这场无声的处刑伴奏。
赵万钧瘫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正在以一种违背生物学常识的速度，迅速“非人化”。
倒计时，还剩最后一小时。
但这最后的六十分钟，不再是痛苦的挣扎，而是更加绝望的——“固化”。
赵泰不再抽搐了。
并不是因为不疼了，而是因为他的肌肉纤维已经被无数根坚韧的白色菌丝贯穿、缠绕、替代。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就象是一只被琥珀封存的苍蝇，虽然意识还是清醒的，虽然灵魂还在那具躯壳里疯狂尖叫，但他的肉体，已经变成了一块死木头。
“咔咔……咔咔……”
细微的脆响声不断传来。
那是赵泰的皮肤正在角质化。
原本养尊处优、白淅细腻的皮肤，此刻正在迅速变硬、变厚，呈现出一种枯树皮般的灰褐色。而在那干裂的“树皮”缝隙里，那一丛丛幽蓝色的菌丝，正象是雨后的春笋，争先恐后地钻出来。
先是手指，然后是手臂，接着是胸膛、大腿……
短短半个小时。
赵泰已经不再是一个躺在沙发上的人。
他变成了一座“景观”。
一座长满了蓝色绒毛、散发着妖异荧光的——人体花园。
……
“轰！”
就在这时，顶层豪宅那扇厚重的防弹大门，终于承受不住外力的连续爆破，轰然倒塌。
烟尘弥漫中，一群全副武装的特警手持防爆盾牌冲了进来。
“不许动！警察！”
“双手抱头！所有人趴下！”
紧接着，雷厉带着几名刑警大步跨入，手中的枪口迅速扫视全场。
然而，当看清屋内的景象时，所有警察的动作都僵住了。
哪怕是见惯了尸山血海的雷厉，此刻也感觉一股凉气顺着脊梁骨直冲天灵盖，让他握枪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斗。
“这……这是什么……”
一个小年轻警员看着沙发上的那团东西，吓得差点扣动扳机。
那是一幅只应该出现在克苏鲁神话或者最深层噩梦里的画面。
奢华的欧式真皮沙发上，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赵家大少爷，此刻已经完全与沙发“长”在了一起。
他的双腿已经彻底木质化，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像灵芝一样的层叠菌盖。那些菌盖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红色，就象是用鲜血浇灌出来的。
他的胸腔大开，那朵之前破土而出的蓝色蘑菇，此刻已经长到了篮球大小。它那巨大的伞盖缓缓张开，象是一颗跳动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会向空气中喷洒出一股幽蓝色的孢子粉尘。
而在那团乱舞的菌丛顶端。
还保留着一颗人类的头颅。
那是赵泰的头。
但那张脸，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
他的头发掉光了，头皮变成了半透明的蓝色胶质。他的鼻子塌陷，耳朵变成了两朵黑木耳状的增生组织。
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
左眼早已瞎了，眼框里长出了一簇白色的金针菇状菌丝。
右眼还睁着。
但那只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瞳孔，没有了眼白。整个眼球都被一层厚厚的、蓝色的菌膜复盖，就象是一颗发霉的玻璃球。
他还活着。
雷厉能感觉到。
因为当警灯的红蓝光芒扫过那张脸时，那颗发霉的眼球，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他在看。
他在听。
他在感知。
尽管他已经看不见、听不见、说不出，但那种被陈默刻意保留的、敏锐到极致的神经感知力，让他依然能清淅地感觉到——
哪怕是空气中一粒微尘落在他的“菌盖”上，都象是有一把刀在割他的肉。
“泰儿……”
赵万钧跪在沙发旁，整个人象是瞬间老了二十岁。他看着冲进来的警察，脸上没有获救的喜悦，只有一种麻木的绝望。
“雷队长……”
赵万钧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流出血泪。
“杀了他吧。”
“求求你……开枪，杀了他吧。”
这是一个父亲，在这一刻能为儿子做的，最后一点事。
雷厉看着那个“人体花园”，喉咙发干。
他慢慢放下了枪。
杀？
怎么杀？
这不是嫌疑人，这不是歹徒。这甚至已经不再是法律意义上的“自然人”。
这是一件名为“复仇”的艺术品。
是陈默留给这个世界的——警告。
“叫救护车……不，叫防化部队。”
雷厉转过身，不敢再看那双发霉的眼睛，声音沙哑地下达了命令。
“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
“这是……生化污染源。”
就在这时。
“滋滋——”
那个坏掉的音响里，再次传来了一阵刺耳的电流声，象是死神的回马枪。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雷厉，包括赵万钧，全都浑身一僵。
陈默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了。
“赵泰。”
“感觉如何？”
“听说你以前最喜欢去植物园，现在，你自己就是一座花园。”
“别急着死。”
“倒计时还有十分钟。”
“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是怎么把自己……吃掉的。”
话音刚落。
沙发上那个静止不动的“怪物”，突然剧烈地颤斗起来。
“噗嗤！噗嗤！”
赵泰身上那些层层叠叠的菌盖、那些绚丽的蘑菇，突然象是得到了某种指令，开始疯狂地分泌出一种黄绿色的消化液。
那些液体滴落在赵泰仅存的皮肤和肌肉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烟雾升腾。
他在溶解。
他在自我消化。
那些真菌在榨干了他所有的骨髓和养分后，开始了最后的盛宴——它们要连这具皮囊，都彻底回收，化作滋养下一代孢子的肥料。
“啊……”
赵泰的喉咙里，挤出了最后一声无法被听到的哀鸣。
那颗发霉的右眼球，在消化液的腐蚀下，缓缓融化，流下了一行蓝色的“泪水”。
他终于解脱了。
在无尽的黑暗和剧痛中，他的意识彻底消散。
一代豪门阔少，江海市的太子爷。
最终，变成了一滩滋养蘑菇的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