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赵家大少爷,消失了。
不是那种修辞意义上的消失,而是物理层面上的——湮灭。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特警、刑警队长雷厉,以及那位只手遮天的父亲赵万钧的注视下,沙发上那一坨巨大、绚烂、扭曲的“人体花园”,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中,彻底坍塌。
那些贪婪的真菌在榨干了最后一丝养分后,并没有停止活动。相反,它们象是完成了某种神圣使命的殉道者,开始了集体性的“自爆”。
“噗——”
一声轻响。
那朵长在赵泰胸口的、硕大无比的蓝色蘑菇,率先炸裂开来。
紧接着是成千上万朵寄生在皮肤、骨骼上的小蘑菇。
没有任何血肉横飞的场面。
那一瞬间,整个豪宅的客厅里,仿佛下起了一场蓝色的雪。
那是数以亿计的、细微如尘埃的蓝色孢子。它们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铄着妖异、梦幻的磷光,纷纷扬扬地飘落,复盖了真皮沙发,复盖了昂贵的地毯,也复盖了那里原本存在的……一个人。
当蓝色的尘埃落定。
沙发上,只剩下了一滩浅浅的、灰白色的粉末,以及一套空荡荡的、依然保持着人形轮廓的高定西装。
没有骨头。
没有内脏。
甚至连一颗牙齿都没有留下。
那个喝了糖糖的血、抽了糖糖骨髓的恶魔,最终连一根头发丝都没能留在这个世界上。
他彻底变成了滋养这些真菌的肥料,然后随着真菌的凋零,化作了尘埃。
死无全尸?
不,这是——尸骨无存。
“泰……泰儿?”
赵万钧跪在地上,双手颤斗着伸向那套空荡荡的西装。
他想摸一摸儿子,哪怕是尸体也好。
但他抓了一手空。
那一捧灰白色的粉末顺着他的指缝流走,就象是握不住的流沙,也象是他那注定断绝的香火。
“啊……啊啊……”
赵万钧张着嘴,喉咙里发出风箱破损般的嘶鸣。
这位纵横商海数十载、心狠手辣的枭雄,在这一刻,脊梁骨彻底断了。
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槁、灰白,脸上的皱纹象是刀刻一样深陷下去。
短短几分钟,他从一个威严的掌权者,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绝望的老人。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即使他坐拥千亿资产,即使他能买通法律,即使他能调动雇佣兵和警察。
但在陈默那个“死神”面前,在那种违背常理的生物力量面前,他所有的权势和财富,都象是一个可笑的笑话。
“撤退!快撤退!”
雷厉猛地回过神来,看着满屋子飘荡的蓝色粉尘,头皮发炸。
“这是高浓度孢子粉尘!吸入过量会致命!所有人,立刻撤出房间!通知防化部队进行全屋消杀!”
特警们如梦初醒,护着雷厉和瘫软在地的赵万钧往外撤。
然而,就在雷厉即将跨出房门的那一刻。
他的馀光,突然瞥见了那套空荡荡的西装口袋位置。
在那里,有一抹刺眼的白色,与周围蓝色的孢子粉尘格格不入。
那是……一张卡片?
那种材质,雷厉很熟悉。在之前的几个案发现场,陈默都留下了类似的“签名”。
强烈的直觉让雷厉停下了脚步。
“等等。”
他屏住呼吸,紧了紧脸上的防毒面具,冒险折返了回去。
他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从那一堆灰白色的骨灰上,夹起了那张卡片。
卡片很干净,甚至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那是陈默特意留下的。
雷厉翻开卡片。
上面依然是那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
但这一次,写的不再是“第几个”这种死亡倒计时。
而是一段话。
一段让雷厉看完之后,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的话。
【第一阶段:个人债务,已清偿。】
【名单上的五个名字,都已去往地狱谶悔。】
【但这仅仅是开始。】
【因为制造这起悲剧的,不仅仅是这五个人渣。还有这片滋生罪恶的土壤,还有那些在大雨中冷眼旁观、甚至助纣为虐的人。】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既然法律无法清洗这座城市的污垢,那就让雨水来清洗吧。】
【第二阶段:暴雨将至。】
雷厉的手猛地一抖,卡片差点掉落。
第二阶段?
暴雨将至?
他猛地转头,看向落地窗外。
原本只是阴沉雷暴的夜空,不知何时,已经聚集起了厚重得令人窒息的乌云。
那云层压得很低,低得仿佛触手可及。
而在那翻滚的乌云深处,隐隐透着一股诡异的、不祥的——幽蓝色。
那不是闪电的光芒。
那种颜色,雷厉太熟悉了。
那是秦庚嘴里的蘑菇,是王强脊椎里的菌丝,是赵泰化作的那漫天粉尘!
“不好……”
雷厉的瞳孔剧烈震颤,一个极其恐怖的猜想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如果……如果陈默杀赵泰,不仅仅是为了报仇呢?
如果赵泰死后化作的那漫天孢子,并不是终点,而是某种……“播种”呢?
那些极其细微的孢子,顺着破碎的落地窗,飘向了高空,飘进了云层……
“快!通知气象局!”
雷厉抓着对讲机,疯了一样地嘶吼着冲向门外,“查清楚!今晚是不是有台风?!这片云层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要下雨了……”
“这他妈下的不是雨!是毒!是瘟疫!!”
……
与此同时。
江海市最高的电视塔顶端。
狂风呼啸,吹得人站立不稳。
陈默站在避雷针的最顶端,象是一个孤独的指挥家,张开双臂,迎接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没有戴口罩,也没有戴眼镜。
那双暗紫色的复眼,在夜色中闪铄着妖异而疯狂的光芒。
在他身后,吴刚依然沉默地站着,但他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对即将发生之事的敬畏和颤栗。
“教授,赵泰死了。”吴刚低声说道。
“我知道。”
陈默的声音被风吹得很散,却透着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
“他死得很有价值。”
陈默抬起头,看着头顶那片翻滚的、带着幽蓝色的云层。
“他用他一个人的命,为这座城市,换来了一场……盛大的洗礼。”
“吴刚,你看。”
陈默指着脚下那片灯火通明的城市,指着那些还在夜店狂欢、还在网络上吃瓜、还在对刚才的直播指指点点的人群。
“他们以为戏演完了。”
“他们以为这只是豪门恩怨,只是看个热闹。”
“殊不知……”
一滴冰凉的雨点,从天而降,落在了陈默伸出的掌心里。
那滴雨水,不是透明的。
而是带着一丝淡淡的、如同星空般的幽蓝。
陈默看着掌心的那滴雨,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这戏台,才刚刚搭好。”
“柳如烟跳楼那天,没有下雨。”
“糖糖死的那天,也没有下雨。”
“今天,我替她们补上。”
轰隆——!
一道巨大的蓝色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陈默那张惨白而疯狂的脸。
暴雨,终于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