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凌晨三点。
泰晤士河畔的金融城,依旧灯火通明。一栋栋摩天大楼如同冰冷的金属巨兽,屹立在浓稠的夜色与弥散的河雾中,玻璃幕墙反射着永不熄灭的电子屏幕光芒,将天空映照出一种病态的铁灰色。这里没有日出日落,只有不断跳动的数字、闪烁的k线图、以及电话与键盘敲击声编织成的、永不停歇的财富交响曲——或者葬歌。
“长青生物”伦敦总部,位于金融城核心区一栋六十层大厦的顶层。此刻,这间拥有三百六十度全景落地窗、平日里可俯瞰整个伦敦城的豪华会议室,却笼罩在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咖啡因、昂贵的雪茄余烬、以及汗水蒸发后的微咸与恐慌混合的气息。长条会议桌上,散乱地堆放着打印出来的报表、实时滚动的多屏幕终端、以及好几个被捏扁的咖啡纸杯。十数名穿着考究但头发凌乱、眼圈深黑的金融精英围坐在桌旁,每个人都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手指在键盘或触控板上以近乎痉挛的速度敲击、滑动,偶尔有人用急促而压抑的声音对着耳麦低声嘶吼,用的是英语、德语、粤语、普通话各种语言混杂,如同被困在陷坑里的野兽发出绝望而焦躁的低鸣。
秦月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这片混乱。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女士西装套裙,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修长而苍白的脖颈。窗外,是伦敦金融城令人目眩神迷的夜景,灯火如星河倒悬,但她的眼神却没有任何焦距,只是空洞地望着那片冰冷的辉煌。
她的指尖,夹着一支燃烧了大半的纤细香烟——这是她二十三年来第一次碰这种东西。辛辣的烟雾吸入肺部,带来灼烧般的刺激和短暂的麻痹,勉强压制着胃部因持续高强度焦虑而产生的痉挛。在她脚下昂贵的手工地毯上,已经散落了七八个同样的烟蒂。
“秦总”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步履有些踉跄地走到她身后,声音嘶哑,他是凡尘集团海外事业部的首席财务官,姓陈,跟了秦月父亲二十多年的老人。“纽约那边又跌穿了。龙腾精密的股价,半小时内再跌百分之八,已经触发第二轮熔断卖盘太大了,根本接不住,像是像是所有人都在不计成本地抛售我们的股票。”
秦月没有回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让那辛辣的气息在胸腔里停留数秒,才缓缓吐出。烟雾在玻璃上撞出一片模糊的白痕,瞬间又被室内的空调抽走。
“挂单呢?”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凌般的清冽。
“买盘几乎为零。”陈财务官的声音在发颤,“只有零星的散户在捡漏,杯水车薪。各大机构都在观望,甚至有不少加入了抛售的行列。高盛、摩根士丹利他们发布的看空报告影响力太大了,评级从‘买入’直接降到‘卖出’,还警告可能面临‘生存风险’”
生存风险。
这四个字在金融市场的杀伤力,不亚于在古武界宣判一个人的死刑。
“沧澜海运呢?”秦月又问,弹了弹烟灰,动作生疏却带着一股决绝。
“更糟”陈财务官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半小时前,新加坡海事局和欧盟反垄断机构几乎同时宣布,对沧澜海运启动‘特别调查’,理由是涉嫌‘不正当竞争’和‘违反国际航运安全条例’。虽然只是调查,但消息一出,股价瞬间跳水百分之十二债券市场也崩了,我们的海外债遭到疯狂抛售,收益率飙升到到不敢看的地步。”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秦总,流动性快枯竭了。三家上市公司的市值,过去二十四小时,已经蒸发了近百分之四十!再这样下去,银行就会启动强制平仓,债权人会要求提前兑付,我们的资金链”
“会断。”秦月替他说完了后面的话,语气依旧平静。“断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终于转过身。
窗外的灯光勾勒出她消瘦却挺直的侧影,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里,没有慌乱,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暴风雨前海面的漆黑与平静。这种平静,奇异地让会议室里焦躁惶恐的气氛,稍微凝滞了一瞬。
“陈叔,”秦月走回会议桌前,将烟蒂按灭在一个空咖啡杯里,“我们现在能动用的所有现金,包括秦家海外账户里能调动的、凡尘集团总部紧急划拨的、以及我在瑞士私人银行的那笔信托基金,总共还有多少?”
陈财务官快速操作了一下面前的平板,报出一个数字:“如果算上一切可迅速变现的短期资产和信用额度大约还能凑出八十七亿美金。”
八十七亿美金,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但对于一场有预谋的、以摧毁一个跨国集团为目标的金融战争来说,不过是投入烈焰中的几捆干柴。
,!
“全部压上去。”秦月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在纽约、伦敦、新加坡三地,同时建立防线。不要求拉回股价,只要减缓下跌速度,制造波动,给市场一个‘我们还在抵抗’的信号。哪怕只能撑一个小时,也能为我们争取时间。”
“可是秦总”一位来自纽约的交易主管抬起头,满脸是汗,“对方的力量太强了,资金量深不可测,而且节奏控制得极好,我们这点钱,很可能连个水花都”
“照做。”秦月打断他,目光扫过会议室里每一张惶惑的脸,“我知道这很难,知道这可能是徒劳。但如果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市场就会认为我们放弃了,恐慌会彻底蔓延,到时候,就真的回天乏术了。哪怕只是向外界证明,凡尘集团还没死,秦家还没倒,林凡还有我们在撑着。”
听到“林凡”两个字,不少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那个在京都擂台上创造奇迹的年轻人,此刻成了他们心中最后一根飘摇的精神支柱。
“是!”陈财务官用力点头,转身对着话筒嘶声布置。
秦月坐回主位,打开了面前一台特制的、拥有多层物理加密的卫星通讯设备。屏幕上跳出数个分屏,连接着江南凡尘集团总部、京都龙门驻地、以及几个极其隐秘的联络点。
她先接通了江南。
屏幕上出现父亲秦正阳略显憔悴但依旧沉稳的脸。背景是江南总部的指挥中心,同样一片忙碌。
“月儿,”秦正阳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沙哑,“家里这边,已经按照预案,收缩了所有非核心业务,回笼资金,但国内也受到了波及,几家合作银行开始催贷,供应商要求现款结算压力很大。”
“爸,坚持住。”秦月看着父亲,眼眶微微发红,但语气坚定,“国内是我们的根基,不能乱。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家族储备金。”
秦正阳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储备金不能动,那是秦家最后的底气。月儿,海外如果实在扛不住就断腕吧。保住核心技术和研发团队,资产可以放弃。”
“不能放弃。”秦月摇头,眼神锐利,“放弃了,就等于向那些人认输。林凡在京都拼命,我们在后方,绝不能先垮掉。”
她顿了顿,低声道:“爸,对不起,把秦家拖进来了。”
秦正阳脸上露出一个疲惫却温和的笑容:“傻孩子,秦家是你的后盾,从来都是。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家里,有爸在。”
通讯切断。秦月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颤抖着,接通了下一个频道。
京都,龙门驻地,地下密室。
画面有些模糊,信号似乎受到干扰。林凡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他盘膝坐在一个简单的蒲团上,四周摆放着几块散发着微光的灵石,显然正在疗伤的关键时刻。他的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清明,看到秦月时,微微点了点头。
“月儿,情况我都知道了。”林凡的声音透过杂音传来,有些失真,但那份沉稳不变,“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秦月摇头,快速将最新的恶劣情况简述了一遍,然后道,“资金缺口太大,常规手段已经很难填补。我需要动用一些非常规资源。”
林凡没有丝毫犹豫:“龙门仓库里,有周长老从江南带来的两百块中品灵玉,五十瓶‘小还丹’,二十瓶‘淬体液’。还有我手里那枚天元果的第一份拍卖所得,大约三十亿华夏币,正在走流程。这些,你都可以调用。”
灵玉、丹药!这些对于修炼者来说是珍贵无比的资源,在关键时刻甚至可以救命。林凡就这样毫不犹豫地交给了她,用于一场胜负难料的金融战争。
秦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眼眶瞬间湿热。她知道这些资源的价值,更知道林凡此刻自身伤势未愈,正是需要这些资源的时候。
“林凡,那些灵玉和丹药是你的”
“现在是龙门的,也是你的。”林凡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月儿,我相信你。商业上的事,你全权处理。记住,钱可以再赚,资源可以再找,但人心和信心,丢了就很难找回来。凡尘集团不能倒,它不仅是你秦家的心血,也是江南无数乡亲的指望,更是未来龙门重要的支撑。放手去做,天塌下来,有我。”
“可是你的伤”
“死不了。”林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这点风浪都扛不住,我还怎么带龙门走下去?专心应对那边,京都这边,有冷锋和婉儿。”
通讯结束。
秦月盯着已经暗下去的屏幕,久久没有动作。林凡那句“天塌下来,有我”,像是一剂强心针,又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也撑起了她的脊梁。
她关闭加密通讯,转向会议室内所有人,声音陡然拔高,清晰而有力:
“诸位!”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她。
“刚接到京都方面的授权,我们将获得一笔特殊的‘战略储备’——包括两百块中品灵玉,五十瓶小还丹,二十瓶淬体液,以及约三十亿华夏币的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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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在座的虽然多是金融精英,但对东方修炼界的常识还是有的。中品灵玉!小还丹!这些都是有价无市的宝物!尤其是灵玉,对于修炼者来说是硬通货,其价值甚至超过等重的黄金!如果能将这些资源合理抵押或变现
“陈叔!”秦月看向首席财务官,“立刻联系瑞士‘阿尔卑斯信托银行’、苏黎世‘金橡叶商会’、以及香江的‘四海钱庄’!以这批修炼资源作为抵押,尝试获取紧急信贷额度!告诉他们,我们愿意支付高于市场三成的利息,但要求资金必须在六小时内到账!”
“是!”陈财务官精神一振,立刻开始拨打电话。这些机构背景复杂,游走于世俗与修炼界之间,对这类抵押物最感兴趣。
“王经理!”秦月看向市场部负责人,“启动‘蓝鲸计划’!把我们之前准备好的、关于长青生物‘生机液’获得欧盟药品管理局突破性疗法认定的正面材料,龙腾精密与德国西门子、美国通用电气的技术合作备忘录,沧澜海运最新一代绿色船舶的环保认证所有能拿出来的利好消息,分批次、有节奏地放出去!同时,联系所有和我们有合作关系的媒体、分析师、行业领袖,我需要听到不同的声音!”
“明白!”
“李总监!法务和公关团队全员出动,针对新加坡和欧盟的调查,立刻提起法律申诉和公共关系反制!召开新闻发布会,态度要强硬,证据要充分!我们要把‘恶意调查’的标签打回去!”
“是!”
一条条指令清晰而果决地从秦月口中发出。那个在林凡面前会紧张、会哭泣的少女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商海惊涛中指挥若定、目光如炬的女统帅。
会议室里的气氛悄然变化。恐慌并未完全消散,但一种背水一战的狠厉与凝聚感,开始弥漫开来。键盘敲击声变得更密集,通话声虽然依旧急促,却少了许多无意义的哀嚎,多了具体的指令和回报。
秦月重新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伦敦金融城冰冷的光之森林。
她知道,这八十七亿美金加上可能抵押来的资金,面对敌人蓄谋已久、深不见底的攻势,很可能仍然是螳臂当车。
她知道,那些利好消息和法律反制,在汹涌的做空浪潮和负面舆论面前,可能激不起多少浪花。
她也知道,动用修炼资源作为抵押,是一步险棋,可能会引来修炼界其他势力的关注甚至觊觎。
但是,她没有退路。
林凡在京都面对的是刀光剑影、生死搏杀。
她在这里,面对的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甚至更加诡谲莫测的战争。
金融战的胜负,不仅关乎财富,更关乎信心,关乎士气,关乎龙门能否在接下来的全面围攻中,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她拿起通讯器,接通了龙门驻地的一个秘密频道。
“冷锋,”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资源调动的消息,可能会泄露。加强驻地警戒,尤其是仓库和炼丹房。另外告诉婉儿,我需要她动用南宫家的情报网,查清这次做空资金背后,除了圣殿,还有哪些华夏内部的势力在配合。特别是和张、赵两家有资金往来的账户。”
“明白。”冷锋简短回应。
切断通讯,秦月再次点燃一支烟,却没有吸,只是看着那一点红光在指间明灭。
窗外,伦敦的天际线开始泛出鱼肚白,但晨光并未带来暖意,反而让那些冰冷的建筑轮廓更加清晰,如同巨兽嶙峋的骨架。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金融战场上的厮杀,才刚刚进入最惨烈的阶段。
第一波冲击,已然临身。
能不能扛住,就看接下来这十几个小时的搏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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