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风雨欲来(1 / 1)

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奶,灰白色的,沉甸甸地压在青槐坊的屋瓦上。秋深了,连雾都带着刺骨的湿寒,钻进人的衣领袖口,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往日这个时辰,坊间早该响起挑水夫的扁担吱呀声、早点摊子的吆喝声、以及各家各户开门洒扫的哗啦声。可今日,整个青槐坊静得出奇,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活气,只剩下雾在无声流动,偶尔裹挟着几片枯黄的槐叶,打着旋儿飘过空荡荡的街巷。

龙门驻地,那处五亩见方的庄园,像一头蛰伏在浓雾中的巨兽,沉默而警惕。

主楼二层,那间曾彻夜燃着烛火的书房,此刻窗户紧闭。但若有人能穿透雾霭与窗纸,便会看见室内人影幢幢,气氛比窗外的晨雾更加凝重压抑。

林凡坐在书桌后,背依旧挺得笔直,但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脸色比昨日稍好,褪去了濒死的苍白,却染上了一层失血过多的蜡黄。背后的伤口在混沌道体不计代价的修复下已经初步愈合,新生的嫩肉带来阵阵麻痒,更深处断裂的骨骼也在缓慢接续,但这过程消耗巨大,让他整个人由内而外透着一股虚弱。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棉布劲装,袖口紧束,便于行动,也便于掩盖手臂上新增的几道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那是昨夜在葬龙坡留下的印记。

葬龙坡。

想起那三个字,林凡的眼底便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陷阱、伏击、绝杀之局还有那只隐藏在幕后、滴血的眼睛。他回来了,带着伤,也带回了某些至关重要的信息,以及一捧染血的、来自影杀阁杀手的身份令牌。但这些,此刻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新的一天,带来了新的、更复杂的风雨。

书房里还有三人。

冷锋站在东侧窗边的阴影里,整个人几乎与角落的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双鹰隬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锐利的光。他右手习惯性地按在腰间短刃的柄上,指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发白,浑身肌肉都处在一种蓄势待发的紧绷状态。从昨夜林凡归来、简短交代几句便闭关疗伤开始,他就一直守在这里,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用全部心神感知着驻地内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秦月坐在书桌左侧的圆凳上,穿着藕荷色的家常襦裙,外罩一件月白夹袄,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她低着头,目光落在杯中漂浮的几片茶叶上,眼神有些空洞,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她面前的桌上摊开着几份账册和信笺,墨迹犹新,是连夜整理出来的。

南宫婉则站在西侧墙边悬挂的京都详图前,一身利落的青蓝色骑装,长发高高束成马尾,显得干练而英气。但她此刻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在图上游走,划过张家的府邸、赵家的宅院、古武协会的所在地,最后停留在标注为“龙门”的青槐坊位置,指尖轻轻点了点,留下一个看不见的印记。

沉默已经持续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

最终,是冷锋打破了寂静。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在青石板上:

“宗主,外面的眼睛多了。

林凡抬眼看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抬了抬下颌,示意他继续。

“比昨日多了一倍有余。”冷锋的语速不快,确保每个细节都能被听清,“昨夜您回来时触动的那些暗桩,大部分已经换岗,新来的人更老练,藏得更深。东巷茶馆二楼,现在坐了三个人,两个黄级巅峰,一个我看不透,可能摸到了玄级的边,气息很古怪,带着股阴湿劲儿,不像中原路数。”

“西墙槐树上的人换了,轻功更好,几乎完全融入树影,呼吸间隔长得吓人,是龟息术练到一定火候的表现。正门对街的成衣铺,后院阁楼现在有五个,分两班,十二时辰不间断。更麻烦的是”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坊口多了两个卖炊饼的挑子,生面孔,吆喝声都不对。南北两条巷子的屋顶,各趴了两个,用的是军中制式的‘潜行毡’,几乎隔绝气息。还有”

冷锋的声音又低了三分,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庄园后墙外的污水沟旁,今天清晨天未亮时,多了个乞丐。衣衫褴褛,浑身恶臭,看起来和城西流民窟那些没什么两样。但他蜷缩的姿势,左腿微微曲起的角度那是西大陆‘圣殿骑士团’低级斥候惯用的‘伪伤休憩式’,我在边军时,在缴获的图谱上见过。”

“西大陆?”秦月猛地抬起头,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晃,凉茶泼洒出来几滴,在账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监视我们?”

“不仅是监视。”南宫婉转过身,接过了话头。她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从怀中取出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淡青色玉简,轻轻按在额头上。玉简微光一闪,旋即黯淡下去。“这是我南宫家在京都及周边十七处情报节点,在过去六个时辰内汇总过来的异常动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将玉简放在书桌上,手指轻点,玉简表面立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细如蚊蝇的淡金色文字,悬浮在空气中,缓缓流动。

“先说古武界。”南宫婉指尖划过最上方几行字,“张家,张擎天昨夜子时后,秘密出府,去向不明,寅时初方归。同时,张家在城西的三处别苑、两处货栈,人员进出频率突然增加三成,运进去不少封箱严密的货物,怀疑是兵器、阵材或人口。”

“赵家,赵无极依旧闭门不出,但赵家‘影卫’有七支小队在昨夜悄然离京,方向各异。另外,赵家与河东司马家、陇西李家、岭南陈家等六家二等世家的信使往来,在过去十二个时辰内,暴增了十倍。信使全部使用最高级别的密语和加密渠道,内容暂时无法破译,但频率本身已经说明了问题。”

“古武协会内部,”南宫婉的指尖向下移动,“支持龙门备案的声音,在过去一夜之间,又大了不少。甚至有几个原本中立的小世家代表,今天一早也改了口风,说什么‘年轻一辈当有锐气’、‘不拘一格降人才’。王、李两家原本的反对派,现在几乎不再公开表态。这很不正常。”

“捧杀。”林凡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平静,却让书房内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分。“张家在加速了。他们想用最快的速度,把我们,把龙门,捧到所有势力的对立面。等我们吸引了足够的目光和敌意,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再轻轻一推”

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南宫婉点点头,指尖继续向下:“更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张、赵两家,还有其他几股势力在暗中活动。城北‘四海商会’的会长,昨夜秘密会见了三个身份不明、但气息强横的老者。城南黑市的几个大掮客,今天凌晨同时接到几笔数额巨大的匿名订单,要求采购的都是些很偏门,但杀伤力不小的东西,比如‘蚀骨粉’、‘迷神香’,甚至有人询问‘破罡弩’的货源。”

“破罡弩?”冷锋瞳孔一缩,“那是军方严格管制的军械,专破护体真气,玄级高手若被近距离击中,也非死即残!谁敢在黑市买卖这个?”

“不知道买家是谁,但卖方”南宫婉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线索隐隐指向张家控制的一个地下作坊。”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玉简上浮动的文字散发着微弱的金光,映在每个人凝重的脸上。

“这还没完。”秦月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她将面前的信笺推向林凡。“商业层面出事了。”

林凡的目光落在信笺上。那是几封用特殊密码写成的密信,来自江南“凡尘集团”总部的几位核心管事,以及海外几个重要分部的负责人。信的内容经过秦月的破译和整理,用朱笔誊写在一旁。

“从昨日傍晚开始,伦敦、纽约、新加坡三处金融市场的交易盘上,突然出现多股来历不明的巨额游资,针对‘凡尘集团’海外上市的三家核心子公司——‘长青生物’、‘龙腾精密’、‘沧澜海运’的股票、债券及相关衍生品,发起了全方位的恶意做空。”

秦月拿起最上面一张纸,指尖微微颤抖:“手法非常专业,而且是协同作战。先是散布谣言,捏造长青生物的核心产品‘生机液’存在严重副作用、龙腾精密窃取西方同行技术、沧澜海运涉嫌走私违禁品等虚假负面消息。同时,收买多家有影响力的国际财经媒体和评级机构,发布看空报告,下调评级。”

“在舆论发酵的同时,这些游资在期货市场大规模建立空头头寸,在股市不计成本地抛售我们的股票,打压股价。仅仅一夜之间,三家子公司的市值蒸发超过百分之十五!而且跌势还在继续,开盘后恐怕”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忧虑和愤怒:“父亲秦家在海外的部分产业,也受到了波及。这些游资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凡尘集团,以及所有与凡尘集团、与林凡你关系密切的商业实体。他们想从经济上切断我们的现金流,摧毁我们的商业根基。这不仅仅是商业竞争,这是有预谋的绞杀。”

林凡接过信笺,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对方的进攻凌厉而精准,直指要害。凡尘集团是他起家的根基,也是龙门未来重要的资源来源之一。一旦商业帝国崩溃,不仅资金来源会断绝,那些依托于凡尘集团的江南乡亲、合作伙伴、乃至刚刚开始向龙门靠拢的一些中小势力,信心都会受到毁灭性打击。

“能查到资金来源吗?”林凡问,声音依旧听不出太多波澜。

秦月摇头:“非常隐蔽,通过离岸群岛的数百个空壳公司多层转手,最终指向几个设在瑞士、列支敦士登的秘密账户。操盘手团队应该来自华尔街和伦敦金融城最顶级的几家对冲基金,但雇佣他们的金主暂时查不到。不过,根据几位资深商业情报顾问的分析,如此大规模、跨市场的协同做空,需要的资金量是天文的,而且必须对目标企业的内部情况、财务状况、甚至决策层反应有极深的了解。背后很可能有内部人提供信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内部人。

林凡的眼神微微一凝。凡尘集团的核心管理层都是跟随父亲多年的老人,或者是他亲自提拔考察过的,忠诚度应该没有问题。但集团扩张太快,中下层难免鱼龙混杂,被渗透也不无可能。甚至更高层?

“婉儿,”林凡看向南宫婉,“南宫家在海外,特别是在欧陆和北美,可有可靠的消息渠道?”

南宫婉思索片刻,点头:“有,但需要时间。西方那些古老家族和财团,盘根错节,水也很深。不过,既然对方的触手已经伸到了我们的商业领域,还出现了西方面孔的监视者”

她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看向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仿佛能穿透雾气,看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

“古武界、商业界、现在连西方势力也若隐若现”南宫婉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宗主,这不是巧合。这是一张网,一张从不同层面、不同角度,同时向我们笼罩过来的大网。张家和赵家,恐怕没有能力同时驱动这么多领域的资源,尤其是西方那些金融秃鹫和可能的超能势力。”

林凡站起身,走到窗边,与南宫婉并肩而立。他的动作依旧有些僵硬,后背的伤口传来隐痛,但他无视了。他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目光仿佛要刺破这厚重的迷雾。

“当然不是巧合。”他缓缓说道,“葬龙坡的埋伏里,除了影杀阁的死士,还有几个身手诡异、真气路数截然不同的家伙。他们配合默契,招式狠辣直接,不重华丽,只求实效,带着一股战场搏杀的味道。当时我就怀疑,那不仅仅是张家的手笔。”

他转过身,看着书房内的三位同伴,看着他们脸上掩饰不住的忧虑和紧绷的神经。

“西方面孔出现在监视者中,国际游资恶意做空凡尘集团,张赵两家异常活跃,古武界暗流涌动”林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这一切都说明,我们的敌人,比我们想象得更多,也更强大。他们可能来自京都的深宅大院,可能来自遥远的异国他乡,甚至可能来自某些我们从未听说过的阴影角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冷锋按刀的手,秦月紧握的拳,南宫婉凝重的脸。

“害怕吗?”他忽然问。

冷锋猛地挺直脊背,眼中凶光一闪:“怕个鸟!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宗主,只要你一句话,外面那些杂碎,我现在就去宰几个!”

秦月咬了咬嘴唇,用力摇头:“我不怕!我只是担心你,担心龙门。”

南宫婉则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怕解决不了问题。既然风雨已经来了,那就看看,是他们的网硬,还是我们的剑利。”

林凡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轻松,只有沉淀下来的、更加深沉的力量。

“是啊,风雨来了。”他走回书桌后,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冷锋,监视者继续盯着,但要外松内紧。庄园内的防御阵法,让周长老派来的那两位阵法师再检查一遍,所有可能的漏洞全部补上。新招的那些人,今天下午开始‘问心’,按原计划进行,但要加快速度。”

“是!”冷锋沉声应道。

“婉儿,情报网络继续运转,重点盯住张家、赵家的核心人物动向,以及任何与西方势力接触的可疑迹象。古武协会那边暂时不必理会,他们捧,我们就接着,但不要真的被捧昏了头。另外,想办法接触一下‘四海商会’和黑市那几个大掮客,看看能不能摸到更多买家的线索。”

“明白。”南宫婉点头。

“月儿,”林凡看向秦月,眼神柔和了些,“商业上的事,你全权处理。启动紧急预案,凡尘集团海外部分,该收缩收缩,该断腕断腕,保住核心资产和现金流。国内部分,加强管控,彻查内鬼。资金方面天元果的拍卖,可以提前了。先放一份出去,看看能钓出什么鱼。另外,以龙门的名义,暗中接触那些同样受到张、赵两家打压的中小商会和工坊,条件可以优厚些,我们需要建立自己的产业链和物资渠道。”

秦月重重点头,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好!我立刻去安排!”

“至于我,”林凡站起身,走到那幅京都详图前,目光落在上面纵横交错的街道、星罗棋布的势力标记上,“我需要一点时间。一点不被任何人打扰的时间。”

他需要疗伤,需要消化昨夜葬龙坡生死搏杀带来的体悟,需要尝试冲击《九劫不灭体》第二重的瓶颈,更需要思考如何破局。

敌人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从武道、经济、舆论多个维度挤压过来。硬拼是下下策,退缩更是死路一条。龙门能否在这惊涛骇浪中站稳脚跟,甚至杀出一条血路,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窗外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几缕惨白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和雾霭,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模糊的光影。

但远处,更多的乌云正在天际汇聚,低沉沉地压过来。

风雨欲来。

而且,这将是一场席卷京都、甚至可能波及更远地域的狂风暴雨。

林凡的手指,最终点在了地图的中心,那个代表龙门驻地的小小标记上。

指尖温热,仿佛能感受到那五亩庄园中,三十七个新投奔者或真诚或叵测的心跳,感受到冷锋、南宫婉、秦月他们毫无保留的支持,也感受到自己胸腔中,那颗历经磨难却愈发坚韧的心脏,正在沉稳有力地搏动。

风暴将至。

那就来吧。

看看到底是谁,能在接下来的滔天巨浪中,屹立不倒,直至世界之巅。

喜欢。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花都超级兵王 重生首富:开局觉醒大享系统 巫艳 弓手天赋拉满,我杀穿万族 咬色 重生为王,先踹了白月光 重回06,从赶海钓鱼开始发家 救命,奶团被首富全家团宠啦 上辈子苦够了,再也不当假少爷了 我的白月光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