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黎明前终于停了。
但天空并未因此变得清明，反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铅灰色。厚重的云层低垂，压在天演武场的穹顶之上，仿佛随时会再次坍塌下来。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泡青石和泥土的腥气，混合着昨日战斗残留的淡淡血腥味，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武场外，青石板路上积着一洼洼浑浊的水坑，倒映着灰暗的天空。早起的小贩推着车，车轮碾过水洼，溅起泥浆，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行人比往日少了许多，偶尔有人走过，也都是脚步匆匆，低着头，似乎不敢在这片刚刚见证死亡的土地上过多停留。
但天演武场内部，却已座无虚席。
甚至比昨日更加拥挤。
过道上站满了人，连两侧的回廊都挤得水泄不通。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恐惧、期待和不安的复杂表情——他们知道，今天将见证更残酷的对决，更血腥的厮杀。
“听说了吗？昨晚赵家宅邸灯火通明，一直到天亮都没熄！”
“何止！我有个亲戚在赵家当差，说赵无极砸碎了书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当场杖毙了两个办事不力的管事！”
“那林凡岂不是”
“嘘——小声点！看那边！”
人群的议论声陡然压低。
选手通道的帘幕被掀开，林凡在南宫婉和冷锋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只一夜之间，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脚步虚浮。青色布衣换了一身新的，但依旧简朴，袖口处隐约能看到包扎的绷带。每走一步，他的眉头都会微微皱起，那是伤口被牵动时的自然反应。
“他的伤”观众席上有人倒吸冷气，“看起来比昨天更重了！”
“废话！硬接赵元的燃血丹禁招，又强行废掉玄级高手的气海，能不重伤吗？”
“那今天还怎么打？四强赛的对手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担忧、同情、幸灾乐祸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林凡身上。他恍若未觉，只是平静地走到选手休息区，在长椅上缓缓坐下，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南宫婉和冷锋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警惕地扫视四周。他们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中，有几道格外阴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那是赵家的人。
贵宾席上，赵无极今天换了一身素黑色的长袍，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沉郁的死气。他没有看林凡，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但那双手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暴露了他内心翻涌的杀意。在他身后，站着八名气息阴冷的老者，那是赵家的“影卫”，专门处理见不得光的事。
秦家席位上，秦正阳眉头紧锁。他看了一眼身边脸色苍白的女儿，压低声音：“月儿，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可失态。赵家已经疯了，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刺激他们。”
秦月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的丝帕。那方丝帕上绣着一朵淡雅的兰花，此刻已被她捏得皱成一团。
张擎天今天来得稍晚一些。
他依旧一身暗金色长袍，手中玉胆转动得从容不迫，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当他经过赵家席位时，脚步微顿，朝赵无极微微颔首：“赵兄，节哀。”
赵无极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张擎天，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赵兄误会了。”张擎天笑容不变，“我只是为令郎惋惜。不过人死不能复生，赵兄还是保重身体要紧。至于报仇呵，说不定今天，就有人替赵兄了结心愿呢？”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选手休息区的林凡，又看了一眼另一个方向，笑容更深。
赵无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微微一缩。
辰时整，钟声响起。
崔老走上擂台。一夜之间，这位地级高手似乎也苍老了几分，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他环视全场，声音低沉：
“全国青年古武大会，四强赛，现在开始。”
“经裁判组商议，因昨日第三场比赛出现选手使用禁药的情况，为保证公平，今日比赛顺序调整如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位选手：“第一场，张天昊对雷战。第二场”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四强选手，除了林凡，还有张天昊、雷战，以及
“林凡，对，张凌风。”
话音落下的瞬间，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张凌风？那是谁？”
“没听说过啊！张家不是只有张天昊进了八强吗？”
“等等我好像有点印象，张家旁系是不是有个叫张凌风的”
“不可能！旁系怎么可能进四强？”
在震耳欲聋的议论声中，一道身影从选手通道缓缓走出。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身高七尺有余，体型修长匀称，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劲装，布料看似普通，但在光线照射下隐隐有流云纹路浮现。他的面容不算英俊，但五官端正，眉宇间透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是罕见的淡青色，看人时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在看一件物品，而非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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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踏出，脚下都会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风。那些风并不强烈，却极其精纯，环绕在他周身，托着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显得异常轻盈，仿佛随时会随风飘起。
“风灵根！”
贵宾席上，一位见多识广的老者失声惊呼！
“什么？风灵根？！”
“传说中的异灵根？不是已经绝迹百年了吗？”
“张家张家居然秘密培养了这样一个天才！”
惊呼声此起彼伏。风灵根，那可是比五行灵根更加罕见、更加珍贵的异种灵根！拥有者天生亲和风属性能量，速度冠绝同辈，修炼到高深处，甚至能做到真正的“御风而行”！
张凌风走到擂台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比赛开始。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骄傲，也没有紧张，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张擎天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张凌风，张家耗费无数资源、隐藏了整整二十五年的底牌。为了培养他，张家暗中搜罗了七种风属性天材地宝，请动了三位隐世高人轮流教导，甚至不惜动用家族底蕴，为他洗筋伐髓三次！
而这一切，只为了一个目标——夺取本次大会冠军，为张家赢得那件传说中的奖励，同时彻底扼杀林凡这个变数。
“凌风。”张擎天传音入密，“记住，不要留手。我要林凡死，死得越惨越好。”
张凌风微微颔首，依旧面无表情。
选手休息区，林凡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张凌风身上，瞳孔微微收缩。
玄级中期。
而且不是普通的玄级中期。对方身上的气息凝实得可怕，真气运转圆融无瑕，显然根基打得极其牢固。更重要的是，那种与天地间风属性能量自然共鸣的状态——这是灵根觉醒到一定程度的标志。
“风灵根”林凡低声自语。
他想起南宫婉昨晚搜集到的情报。张凌风，张家旁系子弟，父母早亡，自幼被主家收养，一直在秘密培养。过往战绩为零——因为他从未公开出手过。但张家内部有传言，三年前，他曾独自进入“风啸谷”历练，三个月后走出，谷中十七头玄级初期的风属性妖兽，全部毙命。
“他的速度会非常快。”南宫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你的伤势能跟上吗？”
林凡没有回答。
他缓缓站起，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但背脊挺得笔直。
混沌道体在体内缓慢运转，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脏腑。一夜的调息，只恢复了不到三成实力，而且那股从生命本源深处透出的虚弱感，并未减轻多少。
但他必须战。
也必须要赢。
“林凡。”冷锋递过一个玉瓶，“这是南宫家秘制的‘回春丹’，能在短时间内激发潜力，压制伤势，但药效过后”
“会伤及本源，修为倒退。”林凡接过玉瓶，握在手中，却没有立即服用，“还不到时候。”
他迈步走向擂台。
脚步很稳，但每一步都牵动伤口，带来针扎般的疼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在灰暗的天光下闪着微光。
观众席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个重伤未愈的少年，一步步走向那个拥有风灵根的恐怖对手。
同情、敬佩、惋惜、嘲讽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人群中流动。
“他疯了吗？这样的状态还敢上台？”
“不上台又能怎样？认输？林凡像是会认输的人吗？”
“可是张凌风明显比赵元更强啊！玄级中期，风灵根”
“唉，可惜了，一个天才就要陨落了”
擂台上，崔老看着走来的林凡，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林凡，”他压低声音，“你的伤势很重，可以选择弃权。没有人会因此看轻你。”
林凡微微摇头：“多谢前辈好意，但这一战，我必须打。”
崔老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劝说，只是暗中提起真气，做好了随时出手干预的准备——虽然规矩不允许，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天才死在擂台上。
“双方登台。”
林凡和张凌风同时踏上擂台。
两人相隔三丈站定。
张凌风终于抬起眼睛，看向林凡。那双淡青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林凡。”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你的比赛录像，我看了三遍。”
顿了顿，他继续说：“混沌道体，确实不凡。能以黄级修为硬抗玄级，甚至斩杀服用燃血丹的赵元，你的实力，值得肯定。”
这是很高的评价，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但是，”张凌风话锋一转，“你的路，到此为止了。”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你有伤，实力不足三成。而我，状态完好，修为高于你，灵根克制你的一切近战优势。”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缕淡青色的风旋在掌心凝聚、旋转，“你没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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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凡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
“你说完了？”
张凌风眉头微皱。
“如果你说完了，”林凡活动了一下手腕，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咔”声，“那就开始吧。我还有事，赶时间。”
平淡的语气，却比任何挑衅都更加刺人。
张凌风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波动——那是被轻视的恼怒。
“既然你执意寻死，”他放下右手，周身的微风开始加速旋转，“那我成全你。”
崔老深吸一口气：“四强赛第二场，林凡对张凌风——”
“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张凌风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而是速度太快，在普通人眼中形成了瞬移般的错觉！他原本站立的位置，只留下一圈扩散的气流涟漪，而人已经出现在林凡左侧，一掌拍向林凡肋下！
快！
快到极致！
连贵宾席上的玄级高手们，都只看到一道模糊的青影！
林凡瞳孔骤缩。
混沌道体本能预警，身体向左微侧，同时右臂横挡——
“砰！”
掌臂相交！
林凡整个人被震得向右滑出三尺，脚下在青石板上犁出两道浅沟！手臂传来剧痛，刚刚愈合的骨裂似乎又要开裂！
而张凌风一击即退，身形再次化作青影，出现在林凡右侧，一指如剑，直刺太阳穴！
林凡低头，堪堪躲过，指风擦着头发掠过，带起几缕断发！
再退！
再攻！
再退！
擂台之上，青影闪烁，林凡几乎只有招架之力！他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张凌风，只能凭借混沌道体带来的超强感知，勉强预判对方的攻击轨迹，做出极限闪避和格挡。
但每一次碰撞，都会牵动伤势，都会让体内的真气更加紊乱。
十招！
二十招！
三十招！
林凡身上的伤口开始崩裂，鲜血渗透绷带，在青色布衣上晕开点点暗红。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上的冷汗汇成溪流，顺着脸颊滑落。
“太快了！根本看不清！”
“林凡完全被压制了！”
“这就是风灵根的速度吗太可怕了”
观众席上，惊呼声此起彼伏。
贵宾席，赵无极眼中闪过快意。张擎天笑容更盛。秦月死死咬住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擂台上，张凌风再次出现在林凡正面，一掌印向林凡胸口。
这一次，林凡没有躲。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迎向那一掌。
掌与掌相触的瞬间，林凡掌心突然涌现出一抹混沌色的微光！
“嗯？”张凌风眉头一挑，想要抽身后退，却感觉到一股诡异的吸力从林凡掌心传来，竟暂时拖住了他的动作！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足够了。
林凡左手握拳，一拳轰向张凌风面门！
张凌风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凝重，左手如电般抬起，食指中指并拢，点向林凡的拳头。
指拳相撞！
“轰！”
两人同时后退！
林凡连退七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张凌风后退三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指尖微微发麻，那缕混沌色的光芒，居然透过真气防御，侵蚀到了他的体内！
虽然很快就被风属性真气驱散，但
“有意思。”张凌风抬起头，淡青色的瞳孔中，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战意，“你的混沌道体，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
他缓缓抬起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奇特的手印。
“热身结束。”
张凌风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接下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
“风之极速。”
话音落落，他周身的微风，骤然狂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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