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某种胶质,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灯笼的光在赵元那张英俊却扭曲的脸上跳动,将他眼中翻涌的杀意映照得忽明忽暗。五名黑衣随从的手仍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随时会拔刀出鞘,将这片狭窄的巷道染成血色。
林凡看着赵元,眼神平静得可怕。
那不像是在看一个玄级高手、赵家嫡子、京都年轻一代的翘楚,倒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一个穿着华服、自以为是、上蹿下跳的小丑。
这种眼神彻底点燃了赵元心中最后那点理智。
“林凡,”赵元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跪下,为刚才的话道歉,然后发誓永远不再见秦月。这样,我可以考虑在明天的擂台上给你留个全尸。”
“跪下”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这是他给林凡最后的机会,也是他维护自己尊严的方式——他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人明白,在京都,在赵家面前,所谓的“宗师”不过是笑话。
巷子两侧高墙的影子在灯光下延伸,如同某种巨兽张开的嘴,要将一切吞噬。远处似乎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声,两声,三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为这场对峙打着节拍。
林凡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讥笑,而是一种很淡的、近乎温和的笑容。但这笑容出现在此刻,却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更让赵元心悸。
“赵元。”林凡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让我想起小时候在江南看到的一种狗。”
赵元一愣。
“那是一种富贵人家养的看门犬,”林凡继续说道,语气平和得像是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轶事,“毛色光亮,血统纯正,每天吃着最好的肉,住着最暖的窝。但它有个毛病——每当有陌生人经过主人家门口,它就会疯狂地吠叫,龇牙咧嘴,仿佛天底下它最凶、最厉害。”
他顿了顿,看着赵元渐渐变得铁青的脸:“可一旦有人真的停下来,盯着它的眼睛,它就怂了,夹着尾巴躲到主人身后,只会呜呜地低吼。因为它知道,它所有的威风,都来自于那道它永远不敢跨出去的门。”
巷子里静得可怕。
连赵元的随从们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敢如此侮辱赵家公子的年轻人。
“你”赵元的手在颤抖,不是恐惧,是极致的暴怒。他周身的空气开始扭曲,淡金色的真气如同沸腾的水汽般从皮肤下渗出,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圈若有若无的光晕——那是玄级高手全力运转功力的标志。
“林凡,”赵元的声音此刻反而平静了下来,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这番话,我就可以让你走不出这条巷子?”
“你可以试试。”林凡的语气依旧平淡。
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赵元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你的威胁,很可笑。”
七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七记耳光,狠狠扇在赵元脸上。
赵元再也控制不住了。
“找死!”
他低吼一声,右手猛地抬起,五指虚张。这一次,他不再留手——淡金色的真气在他掌心凝聚,瞬间化作一柄三尺长的光刃,刃口锋利,金光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
赵家秘传绝学之一:“凝金刃”!
这一招,他曾用它在三招之内击败过同为玄级初期的对手,刃锋所过之处,精钢也能如豆腐般切开。
光刃成型,赵元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速度快到在空气中拉出一道金色残影。十步距离,瞬息即至!光刃直刺林凡胸口——他要在这里,就在此刻,废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随从们瞪大了眼睛,有人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们知道,少爷是真的动了杀心。这一击若中,林凡必死无疑!
但林凡没动。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姿势,只是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那道金色流光在眼前急速放大。
三寸。
两寸。
一寸。
就在光刃即将刺入林凡胸膛的瞬间,他终于动了。
不是闪避,不是格挡,而是——抬起了右手食指。
食指轻描淡写地点出,迎向那柄足以切开钢铁的凝金刃。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音,在巷子里炸响!
赵元瞳孔骤缩。
他看到自己的凝金刃,那柄凝聚了他七成功力的真气之刃,在接触到林凡指尖的刹那,竟如同撞上了世间最坚硬的物质,前进之势戛然而止!
不,不止是停止。
林凡的指尖,与凝金刃的刃尖接触的地方,一点混沌色的光芒亮起。!g
那光芒很淡,却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古老、苍茫、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气息。在光芒亮起的瞬间,赵元惊恐地发现,自己与凝金刃之间的联系正在急速减弱——不,不是减弱,是正在被“抹去”!
,!
那些精纯的金属性真气,如同冰雪遇见烈阳,迅速消融、瓦解,化作最原始的能量粒子,然后被林凡的指尖吸收!
“这不可能!”
赵元失声惊呼,想要抽身后退。
但已经晚了。
林凡的食指顺势向前,轻轻点在凝金刃的刃身上。
“咔嚓——”
清晰的碎裂声。
那柄金光流转的真气之刃,从被点中的位置开始,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瞬间遍布整个刃身。下一刻,它彻底崩碎,化作漫天金色光点,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林凡的那一指,去势未减,继续向前,点向赵元的眉心。
很慢。
慢到赵元能清楚看到指尖移动的轨迹,能看清指尖上那抹混沌色的微光,能感受到那微光中蕴含的、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力量。
但他躲不开。
一股无形的力场将他牢牢锁在原地,他引以为傲的玄级修为,他苦练二十年的身法步法,在这一刻全都失去了作用。他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手指越来越近。
死亡的阴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笼罩了赵元。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没有灵根的“废物”手下,感受到如此真切的死亡威胁。
“少爷!”
五名随从终于反应过来,同时拔刀,五道刀光从不同角度斩向林凡,试图逼他回防。
但林凡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只是随意地挥了挥左手。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拂去衣袖上的灰尘。
但就是这一拂,一股无形的气浪以林凡为中心扩散开来。五名黄级后期的随从,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同时闷哼一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巷子两侧的墙壁上,然后滑落在地,口喷鲜血,手中的钢刀当啷落地。
而这时,林凡的食指,已经停在了赵元眉心前三寸处。
没有再前进。
但赵元能感觉到,只要林凡愿意,这根手指随时可以刺穿他的头颅,终结他的性命。
冷汗,顺着赵元的鬓角滑落,滴进衣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离死亡有多近。
“你看,”林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这就是你的威胁。”
他收回手指,混沌色的微光在指尖一闪而逝,消失不见。
赵元浑身一松,那股无形的束缚消失了。他踉跄后退两步,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发际。
“想废我?”林凡看着他,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尽管来试试。”
他向前踏出一步。
赵元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身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
“正好,”林凡停在赵元面前一步之遥,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清楚看到彼此眼中的倒影,“我也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赵元心头。
“你刚才说,秦月是你未来的妻子。”林凡继续说道,“那我想问你——你问过她愿意吗?你了解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梦想是什么吗?你知道她在江南那几年,为什么宁愿远离京都也不愿意回来吗?”
赵元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他只知道秦月是秦家嫡女,是父亲为他选定的妻子,是能巩固赵秦两家联盟的重要棋子。至于秦月本人他从未真正想过要去了解。
“你什么都不知道。”林凡替他说出了答案,“因为你不在乎。你在乎的只是‘秦家嫡女’这个身份,只是这段婚约能给你带来的利益。至于秦月本人,她在你眼里,和你身上这件锦袍、腰间那块玉佩,没什么区别——都是用来彰显你身份地位的装饰品。”
“不是”赵元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却显得苍白无力。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林凡打断他,“但我告诉你,赵元,秦月是人,不是物品。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有权利决定和谁在一起。你,或者秦家,或者赵家,都没有资格替她做决定。”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至于你刚才说的废了我——我等着。”
说完,林凡不再看赵元,转身朝巷子另一头走去。
他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响起,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赵元靠在墙上,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极致的怨毒、耻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刚才那一指,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
那种力量那种仿佛能吞噬一切、抹去一切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林凡”赵元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来,“我一定要你死一定要”
五名随从挣扎着爬起来,互相搀扶着走到赵元身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羞愧和惊恐。
“少爷,您没事吧?”
赵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毕竟是赵家悉心培养的继承人,知道什么时候该愤怒,什么时候该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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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他冷冷道,“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林凡用诡计偷袭,被我们击退了。”
“是。”随从们低头应道。
赵元整理了一下衣袍,重新恢复了那副贵公子的模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惊涛骇浪远未平息。
他望着林凡消失的方向,眼神阴冷如毒蛇。
“擂台赛秦煞”他低声自语,“如果秦煞不行,那就用‘那个’。父亲说得对,为了赵家的脸面,有些代价值得付出。”
月光洒在巷子里,将血迹照得发黑。
而在不远处的一座三层茶楼顶端,两道身影静静立在飞檐的阴影中,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怎么样?”其中一人开口,声音苍老。
另一人沉默片刻,缓缓道:“混沌道体,名不虚传。赵家小子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
“你觉得,他能走到哪一步?”
“看赵家愿意付出多少代价了。”那人顿了顿,“不过,如果他真能闯过去京都这潭死水,或许就要被搅动了。”
“有趣。”
“是啊,有趣。”
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巷子里,只剩下夜风呜咽,以及地上那几摊尚未干涸的血迹,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
而此刻,林凡已经回到了酒店房间。
他站在窗前,望着京都的万家灯火,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的食指。
指尖上,那抹混沌色的微光已经彻底隐去,但那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感觉,还在体内回荡。
“赵元”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深邃,“这只是一个开始。你,还有你们赵家,很快就会明白——”
“我林凡要走的路,没人能挡。”
窗外,夜空中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弯冷月。
月光如水,洒满京都。
而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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