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夜,从不真正沉睡。
华灯初上的时分,长街两侧的灯笼逐一点亮,将青石板路映照得朦胧而温暖。但在这份温暖之下,潜伏着某种冷硬的、属于古老都城的森严秩序。林凡独自走在返回酒店的路上,刻意避开了热闹的主街,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巷道。
白天的四场战斗,尤其是最后与司徒影的对决,让他对混沌道体的理解更深了一层。那些剧毒在体内被分解、转化的过程,如同在意识深处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原来世间万物,无论其表象如何,究其本质,都是不同形式的能量流转。而混沌道体,似乎天生就能理解这种流转的韵律。
他放慢脚步,感受着夜风中细微的能量波动。京都地下似乎埋藏着古老的阵法脉络,某些地段灵气格外浓郁,某些地段则死寂如墓。这座千年古都,本身就是一部活着的修炼史。
就在他转过一个街角时,脚步微微一顿。
前方三十步外,巷口的灯笼下,站着五六个人。
为首者是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一身月白色锦袍,袍角用银线绣着流云纹,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面容堪称英俊,鼻梁高挺,嘴唇薄削,但那双眼睛却破坏了整体的协调——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深处藏着某种阴冷的、审视猎物般的神色。
玄级初期。
林凡几乎在瞬间就感知到了对方的修为境界。而且不是那种靠药物堆积起来的虚浮玄级,是真真正正一步一个脚印修炼上来,真气凝实,根基稳固。
青年身后站着五名黑衣随从,个个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站位隐隐构成一个合击阵型。他们沉默如石,但空气中的压迫感已经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
街上的行人似乎察觉到了异常,远远绕开这片区域。连巷子里原本的虫鸣都消失了,只剩下夜风吹动灯笼的轻微吱呀声。
“林凡?”
青年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刻意打磨过的磁性,每个字都清晰得如同玉石相击。
林凡停下脚步,与他相隔十步距离,平静对视:“是我。”
“我是赵元。”青年微微一笑,但那笑意未达眼底,“赵家第三子,秦月未来的丈夫。”
他说最后几个字时,语速放得很慢,像是要确保每个字都重重砸在听者心上。
林凡的表情没有变化,连眼神都未起波澜:“幸会。”
这种平静让赵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他习惯了人们听到“赵家”二字时的敬畏,习惯了对手在他刻意释放的玄级威压下脸色发白、呼吸急促。但这个林凡——这个从江南小城来的、没有灵根的所谓“宗师”——居然连眼皮都没多动一下。
“我听说,你与月儿走得很近。”赵元朝前走了一步,锦袍下摆无风自动,“在江南时,承蒙你对她多有照顾,赵某在此谢过。”
话语客气,但语气中的冷意几乎要凝成冰霜。
“秦月是我的朋友。”林凡说道,“朋友之间,谈不上照顾。”
“朋友?”赵元轻笑一声,笑声短促而讽刺,“林凡,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我就不绕弯子了。月儿是秦家嫡女,我是赵家嫡子,我们之间的婚约,是两家老爷子二十年前就定下的。这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是两大家族,乃至京都格局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刮过林凡的脸:“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巷子里的风忽然大了一些,灯笼剧烈摇晃,光影在两人脸上交错明灭。
林凡看着赵元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傲慢,忽然想起秦月在江南时,偶尔望向北方天空时那种复杂的神情——有思念,有无奈,也有隐约的抗拒。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凡缓缓说道,“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来对我说这些。”
赵元眯起眼睛。
“如果婚约如你所说那般牢固,你根本不需要来警告我。”林凡的语气依旧平静,“你来,是因为你不确定。你不确定秦月的心意,也不确定这段婚约是否真的不可动摇。所以你需要用我来立威,需要向秦月、向所有人证明,你有能力扫清任何‘障碍’。”
话音落下,赵元的脸色终于变了。
那层虚伪的客套如同瓷器般碎裂,露出底下真实的阴鸷与恼怒。他身后的五名随从同时微微前倾身体,巷子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仿佛连呼吸都需要用力。
“你很会说话。”赵元的声音冷了下来,“但有些话说出来,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再次向前一步,玄级初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以他为中心,地面的灰尘呈环形荡开,巷子墙壁上的青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枯萎。那是属于金属性真气的锋锐特性,切割、摧毁、占据。
“我调查过你。”赵元盯着林凡,“江南林家弃子,天生无灵根,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得了些机缘,修成了某种偏门炼体术。你打败了几个黄级的废物,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宗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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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充满轻蔑:“林凡,京都不是江南。这里的水很深,深到足以淹死一百个你这样的‘天才’。”
林凡感受着那股锋锐的威压,混沌道体自动运转,将侵入体内的金属性能量悄然分解、吸收。他甚至能“尝”到那股能量的味道——冷、硬、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像是未开锋的刀。
见林凡依旧不为所动,赵元的耐心终于耗尽。
“我今日来,只为一件事。”他竖起一根手指,“离秦月远点。从今天起,不要见她,不要和她说话,不要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如果你做不到——”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我不介意在明天的擂台上,亲手废了你这个所谓的‘宗师’。”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但巷子里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了几度。
那五名随从同时抬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没有拔刀,但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个信号——如果谈不拢,他们不介意在这里就让林凡“意外受伤”,无法参加明天的比赛。
灯笼的光照在赵元半边脸上,明暗交界处,他的眼神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
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凡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很淡的、甚至带着些许怜悯的笑容。
“赵元。”他第一次叫对方的名字,“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赵元皱眉。
“你从来没有问过,秦月自己想要什么。”林凡轻声说,“在你眼里,她只是‘秦家嫡女’,是联姻的筹码,是巩固家族势力的工具。但在我眼里,她是秦月,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笑会哭、会自己做决定的人。”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赵元,望向更深远的夜空:“所以,你的警告,对我无效。我要见谁,与谁为友,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批准。至于明天的擂台——”
林凡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赵元,眼神平静如古井:“如果你真有本事,就在擂台上赢我。用实力说话,比在这里威胁,更有说服力。”
说完,他不再看赵元难看到极点的脸色,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赵元低喝一声,右手猛地抬起,五指虚握。空气中响起尖锐的鸣啸,五道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气劲如同锁链般射向林凡的后背——这是赵家秘传的“缚龙劲”,一旦被缠上,玄级以下瞬间就会经脉被封,动弹不得。
但气劲在触及林凡身体前三寸时,忽然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林凡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继续向前走,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清晰可闻。
赵元瞳孔骤缩。他清楚自己刚才那一击用了多少功力——足以制服任何一个黄级巅峰!可林凡居然居然就这么化解了?连真气波动都没有?
“少爷?”一名随从低声询问,手已经握紧了刀柄。
赵元死死盯着林凡逐渐远去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下令让所有人一拥而上,就在这里解决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但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杀意。
“让他走。”赵元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擂台之上,有的是机会。我要在所有人面前——尤其是月儿面前——亲手折断他的骨头,让他像狗一样爬下擂台。”
随从们松开刀柄,但目光依旧警惕地盯着林凡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巷子尽头。
灯笼下,赵元站立良久,忽然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
“轰!”
青砖砌成的墙壁以拳心为中心,蛛网般裂开,碎屑簌簌落下。
“查!”他转身,眼神阴鸷得可怕,“给我查清楚,他刚才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化解我的缚龙劲!还有,明天他的对手秦煞,让他做好准备——我要林凡死,至少,也要废掉他的修为!”
“是!”随从们躬身应诺。
夜风再起,吹散了巷子里的尘埃。
而百米外,林凡已经走到了另一条街上。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来路,眼神深邃。
刚才赵元那一击,确实精妙。金属性真气凝练如实质,若是普通的黄级修炼者,恐怕连一击都接不下。但混沌道体的特性,恰好克制这种单一属性的攻击——所有能量,在触及道体的瞬间,都会被分解还原成最基础的能量粒子,然后被吸收、转化。
“赵元”林凡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这个人,比张家的那些旁系子弟危险得多。不仅仅是修为,更是心性——那种将他人视为物品的冷漠,那种不容置疑的傲慢,以及被冒犯后必然要加倍报复的狠辣。
明天的八强赛,对手是秦煞。
但林凡知道,真正的威胁,可能不止来自擂台。
他抬头望向夜空,星辰寥落,云层低垂。京都的天空,似乎总是蒙着一层看不透的薄雾。
“你想怎么做?”
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从身侧传来。
林凡转头,看见南宫婉不知何时出现在街角的阴影里,抱臂倚墙,正静静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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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看见了?”林凡问。
“看见了一部分。”南宫婉走过来,月光照在她脸上,映出眉宇间的一丝忧虑,“赵元这个人,睚眦必报。你今天当众驳了他的面子,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林凡点头。
“那你准备怎么办?”南宫婉注视着他,“明天的秦煞,很可能已经被赵家或秦宇收买,会在擂台上对你下死手。而擂台之下赵家能动用的手段更多。”
林凡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南宫,你觉得修炼是为了什么?”
南宫婉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思考了几秒,答道:“为了变强,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
“是啊,掌握自己的命运。”林凡重复着这句话,眼神渐渐坚定,“我走上这条路,不是为了向谁低头,也不是为了成为谁手中的棋子。赵元用婚约压秦月,用家族压我,是因为他习惯了用权力和武力来决定一切。”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掌心有淡淡的混沌色光晕流转:“但这个世界,终究有些东西,是权力和武力无法左右的。比如人心,比如选择,比如一个人想走什么样的路。”
南宫婉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所以你不会退让。”她说。
“不会。”林凡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可动摇的意志,“秦月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决定。而我的人生,也不会因为谁的威胁就改变方向。如果赵元非要拦在路上——”
他顿了顿,眼中第一次闪过锐利的光芒:“那我就让他明白,有些路,不是他想拦就能拦得住的。”
夜风吹过街道,卷起几片落叶。
南宫婉看着林凡在月光下挺拔的身影,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江南见到他时的情景——那个被家族抛弃、被所有人视为废物的少年,眼神里却有一种不曾熄灭的火。
如今那簇火,已经燃烧成了燎原之势。
“走吧。”林凡转身,“该回去准备了。明天的擂台,我会赢。不仅赢秦煞,还要赢给所有人看——包括赵元,包括秦家,包括那些躲在暗处观望的人。”
两人并肩走在长街上,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
而在他们身后,某个屋顶的阴影里,一道模糊的人影缓缓浮现,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低声自语:
“混沌道体果然名不虚传。赵家小子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
人影轻笑一声,再次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存在过。
京都的夜,依旧深沉。
但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是最浓重的。而在黑暗之后,必将是新一轮的朝阳,以及——更加激烈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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