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柱子透过刚刚被雨刮器艰难刮开一小块视野的观察窗，望着那片升腾着死亡气息的焦土，面罩下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没有欢呼，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冰冷的、沉重的、如同乌拉尔山本身般亘古的肃杀。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敬礼，而是用力地、重重地拍了一下身边小四川的肩膀，那力道沉甸甸的，传递着一种无需言语的确认和继续前进的决心。
“通道干净了。”他沙哑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继续向前。目标——柏林。”
钢铁的洪流再次启动，履带碾过被爆炸冲击波扫平的雪原，碾过那片刚刚被“雷霆”彻底净化的死亡之地，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继续向着那遥远西方、被更深重黑暗笼罩的目标，滚滚而去。
坦克的轰鸣、履带的铿锵，重新成为这片白色地狱的主旋律，坚定地压过了风声，也压过了那深坑中余烬偶尔发出的、如同垂死呜咽般的噼啪声。士兵们在密闭的车厢里，透过狭小的观察孔，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彻底抹平的焦土，以及更远处天际那永恒不变的、令人心悸的幽绿辐射云。没有人说话，只有引擎的咆哮在耳膜中鼓荡。
他们沉默地吞下又一片碘片，喉结滚动，将那苦涩的滋味和更沉重的决心一起咽下。向前，只有向前。穿过这片绿色的地狱，到柏林去！把战火烧到那制造了这一切苦难的巢穴里去！
雪，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不再是细碎的雪沫，而是鹅毛般的雪片，被呼啸的北风卷着，打着旋，狂暴地抽打着大地。能见度急剧下降，十米开外便是一片混沌的白色帷幕。
钢铁的洪流在这片狂暴的风雪中，仿佛也变成了缓慢蠕动的巨虫。王柱子的侦察车依旧行驶在纵队的最前方，如同在浓稠的白色米汤里摸索。车顶的辐射探测杆艰难地拨开厚重的雪幕，顶端那点微弱的绿灯在风雪中忽明忽暗，顽强地闪烁着。
“龟儿子，这雪下得邪性！”王柱子低声咒骂着，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那片白茫茫的混沌，试图从那翻涌的雪雾中分辨出任何危险的征兆。
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芒刺在背的危机感，像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他的脊椎。太安静了，除了风声和引擎的轰鸣，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固定在座椅旁的冲锋枪冰冷的枪身，那金属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突然！
“班长！右翼！！”小四川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变了调！他面前的荧光屏上，代表生命体征和金属热源的红点，如同被捅破的蚁穴，毫无征兆地、密密麻麻地爆发出来！就在车队右翼那片被暴风雪彻底笼罩的山坡之后！
王柱子猛地扭头！
风雪帷幕被狂暴地撕开！数十个狰狞的黑影，如同从地狱深渊中爬出的钢铁巨兽，引擎发出垂死挣扎般的疯狂咆哮，履带卷起冲天的雪浪，以决死冲锋的姿态，从侧翼高坡上猛扑而下！
是德军的装甲集群！涂着白色冬季迷彩的豹式坦克和伴随冲击的装甲车，炮口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它们显然早已潜伏多时，就等着这场遮蔽一切的风雪，发动这致命的一击！距离太近了！近到能看清冲在最前面那辆豹式坦克炮塔上，那个面目扭曲、眼神狂热的德军车长挥舞着的手臂！
“敌袭！右翼装甲集群！！”王柱子的嘶吼声瞬间压过了所有噪音，通过通讯频道炸响在每一辆战车、每一个指挥节点！他猛地扑向通讯器，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雷霆’！‘雷霆’！请求火力覆盖！坐标”
然而，已经太迟了！
“轰！轰！轰！”
德军坦克的炮口喷吐出巨大的火球！穿甲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砸在华夏纵队最外侧的几辆“龙脊”坦克的侧装甲上！
刺耳的金属撞击和撕裂声令人牙酸！一辆“龙脊”的炮塔侧面被直接洞穿，殉爆的弹药瞬间将它撕扯成一个巨大的火球，钢铁碎片和燃烧的残骸混合着融化的雪水，如同地狱的礼花般向四周猛烈喷溅！灼热的气浪夹杂着金属碎片和人体残肢，狠狠拍打在王柱子侦察车的装甲上，发出密集如雨的撞击声！
“打！给老子打！”华夏装甲部队的指挥官在频道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幸存的“龙脊”坦克艰难地转动沉重的炮塔，仓促开火还击！炮弹在风雪中交错穿梭，爆炸的火光在白色的混沌中此起彼伏地闪现，如同地狱的闪光灯！
步兵们从伴随的装甲运兵车中跳下，在齐膝深的雪地里翻滚、寻找掩体，手中的自动武器喷吐出愤怒的火舌，子弹打在德军装甲上溅起密集的火星！
战斗瞬间进入了最残酷、最混乱的白刃绞杀阶段！风雪、硝烟、爆炸的闪光、燃烧的钢铁、飞溅的鲜血和残肢所有的一切都搅拌在一起，构成一幅血腥而狂乱的末日图景。
怒吼声、惨叫声、爆炸声、金属的撞击和撕裂声无数种声音汇聚成一股令人疯狂的、足以摧毁理智的死亡交响！
王柱子的侦察车成了德军重点照顾的目标。一枚高爆弹在车体右前方猛烈炸开！巨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车体上！
侦察车像狂风中的落叶般被掀得几乎离地！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令人头皮发麻！右侧的履带发出痛苦的呻吟，瞬间断裂、脱落！车体猛地倾斜，重重地砸在雪地上！
“呜——”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声。一块被爆炸撕裂的、足有半扇门板大小的锋利装甲碎片，如同死神旋转的飞轮，带着高速切割空气的尖啸，打着旋，朝着车厢后部、那台至关重要的辐射主探测器和通讯中枢设备的位置，狠狠切来！
“小四川！！保护设备！！”王柱子目眦欲裂！他看到了那致命的碎片，也看到了那台维系着数万大军能否在这辐射地狱中找到生路的精密仪器！
那幽绿的屏幕，是穿越风雪、避开死亡陷阱的唯一眼睛！仪器一旦损毁，失去“眼睛”的庞大装甲集群，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雪原上，将成为盲目的困兽，随时可能全军覆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