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结束后的短暂寂静，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取代。王铁柱感觉胸口那股憋闷似乎被那誓言冲开了一道口子，他用力吸了一口防护服里带着橡胶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虽然依旧沉重，但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他不再看那片死地，而是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拖动那个沉重的密封桶，朝着焚化炉走去。桶底摩擦地面的声音，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刺耳了。
在靠近隔离区边缘的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仅仅是辐射读数略低于致死量），另一群穿着同样臃肿防护服的身影在忙碌，他们是唐启亲自指导的科研团队。他们操作的，是基地里最核心、也最引人注目的技术。
“快！这边！动作麻利点！”一个戴着眼镜、面罩上凝结水珠更多的科研人员，声音透过通讯器显得有些急促，指挥着几辆特制的、带有密封搅拌罐的大型工程车。这些车辆正将一种深褐色的、质地细腻如膏泥的物质，均匀地喷洒、倾倒在焦黑的土地上。那物质带着一种奇特的湿润泥土气息，与周围弥漫的焦糊和金属锈蚀味格格不入。
“张工，这玩意儿真能管用？”一个操作喷洒臂的年轻士兵，看着那深褐色的泥浆覆盖在死寂的土地上，忍不住在频道里问，“看着跟老家河沟里的烂泥巴也差球不多嘛，能吸得动那啥‘核素’？”他费力地吐出这个新学的、拗口的词。
“差球不多？”被称作张工的科研人员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科研人员的骄傲和对士兵“无知”的无奈。
“这是唐先生亲自指导合成的‘分子筛特种黏土’！龟儿子，你晓得啥子？它里面那些小孔洞，比头发丝细一万倍！专门逮那些飘在土里的、水里头的放射性粒子，像磁铁吸铁砂一样，逮住了就锁死，不让它们再跑出来祸害人！比啥子烂泥巴强到天上去了！”
他一边解释，一边弯腰，用戴着厚手套的手，笨拙地抓起一小块刚覆盖上去、还带着湿气的黏土样本，塞进随身携带的密封检测盒里。动作间，防护服发出哗啦的摩擦声。
不远处，另一组人则在小心翼翼地“播种”。他们使用的工具很特别，不是农具，更像是精密的医疗设备——特制的注射枪。
枪头刺入被黏土初步覆盖的地表，将一粒粒包裹在特殊凝胶里的种子，深深注入地下。这些种子，是经过唐启提供的基因图谱进行定向改造的转基因植物胚胎，代号“清道夫”。
“深度！注意注射深度！必须达到预定隔离层以下！”一个女研究员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还有，间隔！严格按照网格坐标来！这玩意儿金贵得很，别浪费了！”她紧张地盯着操作士兵的动作，仿佛那不是在播种，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一个来自南方农村的士兵，正半跪在地上，笨拙地操作着注射枪。他看着那细小的种子被凝胶包裹着送入死寂的地下，心里犯着嘀咕：“乖乖，种庄稼也没这么精细过这玩意儿真能从土里把‘毒’吸出来？怕不是唐先生搞的啥子仙草哦？”
他摇摇头，把这些杂念甩开，继续专注于手头精细得令人发指的工作。面罩下，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很快又被防护服内的低温凝成冰凉的水汽。
而在更靠近核心污染区、被多层警戒线严格封锁的缓冲地带，气氛却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大型机械的轰鸣，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更加频繁、几乎连成一片的盖革计数器“咔哒”声。一群穿着加厚铅防护服的身影，正以一种近乎原始的、悲壮的方式工作着。
他们用特制的合金铲，小心翼翼地挖掘着地表以下被严重污染的深层土壤。每一铲下去，都异常缓慢、沉重，仿佛不是在挖土，而是在搬动凝固的铅块。厚重的铅防护服极大地消耗着他们的体力，每一次弯腰，每一次举起沉重的铲子，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在面罩内回荡，很快凝结成厚厚的白霜，模糊了视线。汗水浸透了内衬，在冰冷的防护服内又迅速变得冰凉刺骨。
“慢…慢点…轻点放…龟儿子…”一个带着浓重川音的老兵，喘着粗气指挥着。他正和另外两个同样臃肿不堪的士兵，合力将一块挖出来的、被判定为超高辐射的污染土块，艰难地抬向旁边一个巨大的、铅板内衬的密封运输箱。那块土并不大，但三个人抬得异常吃力，脚步踉跄，防护服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每一步，都像在泥沼里跋涉。这片区域的地表，散落着更多战争遗留的钢铁残骸——扭曲的枪管、半融的钢盔、炸碎的履带片，它们本身也散发着强烈的辐射，如同散落的死亡陷阱。士兵们必须极其小心地绕过它们，每一次落脚，都要经过仔细的探测和判断，精神的紧绷丝毫不亚于在真正的雷区穿行。
“班长…歇…歇口气…”一个年轻士兵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虚弱，他的喘息声粗重得像破风箱。
“歇个锤子！”老兵班长低吼一声，声音沙哑，“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是折寿！赶紧…把这箱…装满…送走…”他自己也累得够呛，防护服里全是湿冷的汗水，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但他不能停下。他知道，这片土地下掩埋的，是比子弹和炮弹更可怕、更持久的死亡。他咬紧牙关，再次弯下仿佛灌满了冰水的腰。
就在这紧张肃杀的氛围中，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顺着呜咽的风，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打破了只有喘息和仪器声的死寂。声音来自隔离区外围的铁丝网边，一个被严格划定的、临时搭建的简陋收容点。
王铁柱刚完成了一轮物资转运，正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休息区补充消毒液。他被那哭声吸引，循声望了过去。只见铁丝网旁，蜷缩着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那是一个俄罗斯族的老妇人。她身上裹着一件过于宽大、打着补丁的旧棉袄，头上包着一条脏污的头巾，头巾下露出几绺干枯如秋草的白发。
她枯槁的双手紧紧抓着冰冷的铁丝网，布满深深皱纹和污垢的脸紧贴着网格，浑浊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她深陷的眼窝里滚落，在她布满风霜和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泪水滴落在脚下冻硬的土地上，瞬间凝结成小小的冰珠。她目光呆滞地越过铁丝网，死死地盯着远处那片被彻底摧毁、曾经是她家园所在的焦黑山谷方向，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她身边，散落着一个小小的、破旧的包袱，里面大概是她仅存的一点可怜家当。
广播结束后的短暂寂静，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取代。王铁柱感觉胸口那股憋闷似乎被那誓言冲开了一道口子，他用力吸了一口防护服里带着橡胶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虽然依旧沉重，但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他不再看那片死地，而是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拖动那个沉重的密封桶，朝着焚化炉走去。桶底摩擦地面的声音，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刺耳了。
在靠近隔离区边缘的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仅仅是辐射读数略低于致死量），另一群穿着同样臃肿防护服的身影在忙碌，他们是唐启亲自指导的科研团队。他们操作的，是基地里最核心、也最引人注目的技术。
“快！这边！动作麻利点！”一个戴着眼镜、面罩上凝结水珠更多的科研人员，声音透过通讯器显得有些急促，指挥着几辆特制的、带有密封搅拌罐的大型工程车。这些车辆正将一种深褐色的、质地细腻如膏泥的物质，均匀地喷洒、倾倒在焦黑的土地上。那物质带着一种奇特的湿润泥土气息，与周围弥漫的焦糊和金属锈蚀味格格不入。
“张工，这玩意儿真能管用？”一个操作喷洒臂的年轻士兵，看着那深褐色的泥浆覆盖在死寂的土地上，忍不住在频道里问，“看着跟老家河沟里的烂泥巴也差球不多嘛，能吸得动那啥‘核素’？”他费力地吐出这个新学的、拗口的词。
“差球不多？”被称作张工的科研人员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科研人员的骄傲和对士兵“无知”的无奈。
“这是唐先生亲自指导合成的‘分子筛特种黏土’！龟儿子，你晓得啥子？它里面那些小孔洞，比头发丝细一万倍！专门逮那些飘在土里的、水里头的放射性粒子，像磁铁吸铁砂一样，逮住了就锁死，不让它们再跑出来祸害人！比啥子烂泥巴强到天上去了！”
他一边解释，一边弯腰，用戴着厚手套的手，笨拙地抓起一小块刚覆盖上去、还带着湿气的黏土样本，塞进随身携带的密封检测盒里。动作间，防护服发出哗啦的摩擦声。
不远处，另一组人则在小心翼翼地“播种”。他们使用的工具很特别，不是农具，更像是精密的医疗设备——特制的注射枪。
枪头刺入被黏土初步覆盖的地表，将一粒粒包裹在特殊凝胶里的种子，深深注入地下。这些种子，是经过唐启提供的基因图谱进行定向改造的转基因植物胚胎，代号“清道夫”。
“深度！注意注射深度！必须达到预定隔离层以下！”一个女研究员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还有，间隔！严格按照网格坐标来！这玩意儿金贵得很，别浪费了！”她紧张地盯着操作士兵的动作，仿佛那不是在播种，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一个来自南方农村的士兵，正半跪在地上，笨拙地操作着注射枪。他看着那细小的种子被凝胶包裹着送入死寂的地下，心里犯着嘀咕：“乖乖，种庄稼也没这么精细过这玩意儿真能从土里把‘毒’吸出来？怕不是唐先生搞的啥子仙草哦？”
他摇摇头，把这些杂念甩开，继续专注于手头精细得令人发指的工作。面罩下，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很快又被防护服内的低温凝成冰凉的水汽。
而在更靠近核心污染区、被多层警戒线严格封锁的缓冲地带，气氛却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大型机械的轰鸣，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更加频繁、几乎连成一片的盖革计数器“咔哒”声。一群穿着加厚铅防护服的身影，正以一种近乎原始的、悲壮的方式工作着。
他们用特制的合金铲，小心翼翼地挖掘着地表以下被严重污染的深层土壤。每一铲下去，都异常缓慢、沉重，仿佛不是在挖土，而是在搬动凝固的铅块。厚重的铅防护服极大地消耗着他们的体力，每一次弯腰，每一次举起沉重的铲子，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在面罩内回荡，很快凝结成厚厚的白霜，模糊了视线。汗水浸透了内衬，在冰冷的防护服内又迅速变得冰凉刺骨。
“慢…慢点…轻点放…龟儿子…”一个带着浓重川音的老兵，喘着粗气指挥着。他正和另外两个同样臃肿不堪的士兵，合力将一块挖出来的、被判定为超高辐射的污染土块，艰难地抬向旁边一个巨大的、铅板内衬的密封运输箱。那块土并不大，但三个人抬得异常吃力，脚步踉跄，防护服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每一步，都像在泥沼里跋涉。这片区域的地表，散落着更多战争遗留的钢铁残骸——扭曲的枪管、半融的钢盔、炸碎的履带片，它们本身也散发着强烈的辐射，如同散落的死亡陷阱。士兵们必须极其小心地绕过它们，每一次落脚，都要经过仔细的探测和判断，精神的紧绷丝毫不亚于在真正的雷区穿行。
“班长…歇…歇口气…”一个年轻士兵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虚弱，他的喘息声粗重得像破风箱。
“歇个锤子！”老兵班长低吼一声，声音沙哑，“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是折寿！赶紧…把这箱…装满…送走…”他自己也累得够呛，防护服里全是湿冷的汗水，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但他不能停下。他知道，这片土地下掩埋的，是比子弹和炮弹更可怕、更持久的死亡。他咬紧牙关，再次弯下仿佛灌满了冰水的腰。
就在这紧张肃杀的氛围中，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顺着呜咽的风，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打破了只有喘息和仪器声的死寂。声音来自隔离区外围的铁丝网边，一个被严格划定的、临时搭建的简陋收容点。
王铁柱刚完成了一轮物资转运，正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休息区补充消毒液。他被那哭声吸引，循声望了过去。只见铁丝网旁，蜷缩着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那是一个俄罗斯族的老妇人。她身上裹着一件过于宽大、打着补丁的旧棉袄，头上包着一条脏污的头巾，头巾下露出几绺干枯如秋草的白发。
她枯槁的双手紧紧抓着冰冷的铁丝网，布满深深皱纹和污垢的脸紧贴着网格，浑浊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她深陷的眼窝里滚落，在她布满风霜和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泪水滴落在脚下冻硬的土地上，瞬间凝结成小小的冰珠。她目光呆滞地越过铁丝网，死死地盯着远处那片被彻底摧毁、曾经是她家园所在的焦黑山谷方向，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她身边，散落着一个小小的、破旧的包袱，里面大概是她仅存的一点可怜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