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海外惊澜(1 / 1)

靖康四年十一月二十日,登州水师营。

海风裹挟着细雪,拍打在港口的石堤上。韩世忠披着黑氅,站在栈桥尽头,看着水兵从一艘三桅番船上押下十几个人。船体斑驳,帆是南洋常见的蕉麻布,但吃水线极深——这是满载货物的迹象。

“将军,搜过了。”副将快步走来,压低声音,“底舱有象牙三箱、香料二十桶、苏木五十捆,都是南洋常货。但夹层里”他递过一只铁盒,“有这个。”

韩世忠打开铁盒。里面是卷成筒的羊皮纸,展开后竟是一幅海图——从登州到琉球,再到吕宋、占城,航线上标注着暗礁、洋流、季风期,精细程度远超水师现有的任何一幅。

更让他瞳孔收缩的是图上的批注。朱砂小字,是标准的馆阁体:

“甲三航道,十月至四月可行,倭国商队常用。”

“乙七泊点,淡水充足,但土人凶悍,需备火器。”

“丙九暗沙,潮退时可见沉船三艘,疑为前唐海舶。”

这不是普通商人的图。这是积累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航海秘本。

“船主呢?”韩世忠问。

“在舱里,是个汉人,自称姓林,泉州籍。”副将顿了顿,“但他指甲缝里有长期握刀的老茧,右肩比左肩厚半寸——是常年开硬弓的痕迹。”

韩世忠冷笑:“带上来。”

很快,一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汉子被押到面前。他穿着南洋常见的短衫,赤脚,但眼神锐利如鹰。

“姓林?泉州哪里?”韩世忠直接问。

“泉州晋江。”汉子口音确实带着闽南腔,“小的林四海,跑南洋贸易二十年了,船引、税单俱全,将军可查验。”

“查验过了。”韩世忠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泉州市舶司的记录。林四海,泉州晋江人,贞观元年(注:此处为小说虚构年号)领船引,贞观三年在占城遇风浪,船沉人亡——市舶司销籍的记录还在。”

林四海脸色骤变。

“死人复活,还跑到登州来了。”韩世忠走近一步,“说吧,谁让你来的?船上那批货,真正的买主是谁?这幅海图,又是从哪来的?”

寒风呼啸,栈桥上的火把被吹得明灭不定。

林四海沉默良久,忽然笑了:“韩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但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是福。”

“巧了,”韩世忠也笑,“本将最喜欢惹祸上身。

“等等!”林四海急道,“我说!但我只知道中间人。三个月前,有人在广州找到我,出价五千贯,让我从占城运这批货到登州。接货的人持一枚铜符,上刻‘海岳’二字。”

“海岳”韩世忠皱眉。

“是江南海岳商行的标记。”身后传来声音。众人回头,只见一名文官打扮的中年人快步走来,正是刚被调到登州负责海运稽查的户部员外郎沈括——此沈括非前朝那位,是幽州学堂第一期结业的实务派,精于账目。

沈括喘着气递上一本账册:“将军,下官核对了登州港半年的货单。海岳商行这三个月,共进口南洋香料、象牙、苏木价值八万贯,但出口账目只有三万贯的丝绸、瓷器。差额五万贯,账上记的是‘预付南洋订金’。”

韩世忠眼神一凛:“五万贯订金?订什么货?”

“查不到。”沈括摇头,“但下官发现另一件事——海岳商行的大掌柜,上个月突然‘暴病身亡’。而这位大掌柜,是扬州知府王伦的妻弟。”

线索瞬间串起来了。

郑钧的江南网络,王伦的姻亲关系,巨额的海外订金,还有这幅显然出自军方或大航海世家之手的秘本海图

“押下去,细审。”韩世忠下令,转身疾步走向营房,“沈括,你立刻带人彻查海岳商行所有账目。还有,飞鸽传书给泉州市舶司,调阅所有‘林四海’这个名字出现过的记录——我要知道,二十年来,究竟有多少‘死人’在海上跑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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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日,扬州府衙。

李光已经三天没合眼了。眼前堆积如山的账册,是刚从海岳商行扬州总号查封的。二十名从幽州学堂抽调的算学学生,正在隔壁厢房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先生,找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冲进来,手里举着一本薄册,“这是用‘苏州码子’记的暗账!藏在商行神龛的夹层里!”

李光接过册子。苏州码子是江南商界常用的暗记,外人难懂,但他带来的学生里有扬州本地人,早破解了。

册子第一页就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壬寅年三月,付‘东瀛丸’船资三千贯,运‘匠人十二’至琉球。”

“五月,收‘平户港’生银五千两,记‘海贸利’。”

“八月,订‘铁料三百石、硫磺两百石’,发往‘耽罗岛’。

匠人、生银、铁料、硫磺这哪里是普通商贸?

翻到最后一页,一行朱笔小字触目惊心:

“癸卯年元月,郑公嘱:若事不谐,可赴‘蓬莱’。”

蓬莱?李光心头剧震。在江南海商的暗语里,“蓬莱”不是仙山,而是指倭国九州外的某个海岛——三年前有海商传言,那里聚集着一批宋、倭、高丽的海寇,甚至还有辽国灭亡后逃亡的海上残部。

他猛地起身:“立刻备马,我要去登州见韩将军!”

“大人!”又一名学生冲进来,脸色苍白,“刚收到的密信,从泉州来的”他递上一封火漆密函。

李光拆开,是泉州市舶司提举的亲笔:

“李大人钧鉴:遵命彻查‘林四海’案,发现惊人内情。此名二十年共用七次,每次船引登记相貌、年龄皆不同,疑为多人共用一‘死籍’。最近一次在三年前,持此引者运生铁五百石、硝石两百石出海,目的地倭国平户港。”

“另,下官暗访得知,平户港近年有‘宋人町’,聚居者多为福建、浙江海商,且有江南口音之‘师爷’常往。传闻彼处有船厂,能造二百料海船,形制仿我大宋海鹘战船”

信纸在李光手中微微颤抖。

郑钧死了,但他的网没死。这张网甚至延伸到了海外——倭国、琉球、耽罗,那里有船厂,有匠人,有铁料硫磺,还有一支可能正在成型的海上力量。

“大人,现在怎么办?”学生颤声问。

李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第一,立刻将这份密信抄录,八百里加急送洛阳。第二,通知沿海关防——登州、明州、泉州、广州,所有出海商船严查,特别是运铁、硫磺、硝石者。第三,”他看向窗外阴沉的天,“备快船,我要亲自去登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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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紫微宫。

赵恒把韩世忠和李光的两份急报重重拍在案上。

“好一个‘若事不谐,可赴蓬莱’!”他声音冷得能结冰,“郑钧生前,不仅联络草原三部、勾结朝中高官,还把退路铺到了海外。倭国平户的船厂,琉球的匠人,耽罗的硫磺矿他是想再造一个海上王国吗?”

银川拿起急报细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官家,此事比想象的严重。若只是海寇,韩世忠的水师足以剿灭。但若是倭国某股势力与江南士绅勾结,在海外蓄积力量,待时机成熟反扑”

“那就不是边患,是国患。”赵恒走到地图前,手指从江南划向东海,“倭国平户、琉球、耽罗,这一串岛屿,恰好在登州到泉州的主航线上。若真有一支仿造我海鹘战船的舰队盘踞于此,大宋的海运命脉就捏在别人手里。”

“还有更可怕的。”银川轻声说,“李光在账册里发现,三年来从江南偷运出海的匠人,至少有五十人。其中可能包括军器监的工匠、船厂的老师傅、甚至懂火药配方的匠人。”

两人对视,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寒意。

火器是大宋如今对抗草原骑兵的最大依仗。若配方外流

“必须斩断这条线。”赵恒斩钉截铁,“韩世忠的水师主力在长江口,我立刻下旨,调登州、明州所有能战之船,组成远征船队,直扑耽罗、琉球,端掉他们的据点。”

“但官家,”银川提醒,“远征海外需巨资,且海上风云莫测。若大军出动却扑空,或遭风浪损失,朝中那些反对新政的老臣,定会借此攻讦,说‘穷兵黩武、劳民伤财’。”

赵恒沉默了。他知道妻子说得对。江南士绅虽遭重创,但在朝中的影响力仍在。若此时大举用兵海外,一旦失利,新政就可能被全盘推翻。

“那依皇后之见?”

银川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登州:“先固本。令韩世忠在登州组建‘东海巡防营’,战船不必多,但要快、要灵,专门剿海盗、查私运。同时,以‘保护商路’为名,派使团赴琉球、倭国,明面是通商交好,暗地里探查虚实。”

她顿了顿:“还有一招——釜底抽薪。下旨开放泉州、广州、明州三处‘海事学堂’,广招渔民、船工子弟入学,教航海、造船、海战之术。朝廷出钱培养自己的海商、自己的船长。江南士绅能勾结海外,是因为他们垄断了海贸人才。我们就把这垄断打破。”

赵恒眼睛亮了:“就像幽州学堂打破胡汉隔阂?”

“正是。”银川点头,“海上的事,终究要靠海上人解决。等我们培养出第一批自己的船长、自己的海商,那条海外退路,自然就断了。”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内侍省都知王德全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一只细竹筒:“陛下,登州韩将军飞鸽急报!”

赵恒拆开竹筒,抽出卷成小卷的绢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十一月廿二,截获第二艘番船。船主供认,受‘江南某公’所托,正运三百石精铁往琉球。押船者中有一老者,自称前军器监匠户,三年前‘病死’销籍。已严审。另,海图秘本经鉴定,笔迹疑似已故参知政事郑獬之手。”

“郑獬?”赵恒一愣。

!银川迅速回忆:“郑獬,仁宗朝参知政事,致仕后回江南,卒于哲宗元佑六年。他是郑钧的族叔祖。”

“所以这海图秘本,可能是郑家几代人的积累。”赵恒缓缓坐回椅中,“郑獬曾任市舶司提举,掌管海外贸易二十年。他若留下航海秘本传给族中,郑钧用它来铺海外退路就说得通了。”

一条跨越三代人、纵贯朝野海内外的暗线,渐渐浮出水面。

“官家,”银川轻声说,“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了。”

赵恒深吸一口气,提笔疾书:

“旨一:着韩世忠即日组建东海巡防营,战船二十艘,精兵两千,专司剿私、护航。”

“旨二:命礼部遴选使团,赴琉球、倭国‘通商交好’,使团中混入军情司人员。”

“旨三:泉州、广州、明州即日开设海事学堂,首批招五百人,学制三年,食宿全免,结业授‘海事学士’衔。”

“旨四——此条密旨,”他笔锋一转,“着幽州学堂即日起增设‘海事科’,从现有学生中遴选三十人,由韩世忠派水师老卒授课。此事保密,不得外传。”

写完,他盖上玉玺,看向窗外沉沉夜色。

海上的风暴要来了。但这一次,大宋不能只守海岸线。

“还有,”他忽然对银川说,“让陈琳把赵睦那孩子,也列入幽州学堂海事科的候选名单。”

银川一怔:“他才三岁”

“三岁正好启蒙。”赵恒说,“等他长大时,大宋的海上疆域,该是另一番景象了。”

烛火跳跃,映着地图上那片广袤的蓝色。那里有岛屿,有暗礁,有季风,有未知的敌人,也有未来。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亥时。

而在登州港外的海面上,一艘没有点灯的快船正悄然驶向深海。船头,韩世忠按着刀柄,望着漆黑的海平面,对身旁的沈括说:

“回去后,你拟个章程——海事学堂的教材,不能只有圣贤书。要教看星辨位,教洋流季风,教船体结构,还要教如何在海战中以少胜多。”

沈括郑重应下:“下官明白。将军,我们这是要”

“造一支不输给任何人的海上力量。”韩世忠说,“郑钧能把网铺到海外,是因为大宋这些年只顾守陆。从今往后,不行了。”

海风吹起他的黑氅,猎猎作响。

东方,第一缕晨光正撕破海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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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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