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新苗破土(1 / 1)

第一百一十章:新苗破土

五月十五,幽州官学的第一批实务课“成果”,在城西新修的灌溉渠边展出来了。

不是文章,不是诗赋,是二十几张图纸和十几件农具模型。图纸有渠道图、田亩丈量图、赋税核算表;农具有改良的曲辕犁、新式水车、脚踏脱粒机——都是孩子们这两个月边学边琢磨出来的。

陈琳特意请来了附近几个村的里正和农户。起初这些庄稼汉还不情愿,觉得一群娃娃能弄出什么名堂。可当他们看到那张渠道图时,都愣住了。

“这、这是咱们村西头那条渠?”老里正李老汉眯着眼看图,手指颤抖着比划,“这里该拐弯的地方画了弯,这里该加深的地方标了深……娃娃们怎么知道的?”

耶律明站出来,略显紧张但声音清晰:“回老丈,是我们用绳子一丈丈量出来的。发现原渠拐弯太急,水流冲塌了南岸;深处又太浅,旱时存不住水。我们算了土方,如果改直这段弯,加深那处洼,用同样的人工,能多浇三百亩地。”

李老汉倒吸一口凉气。他在这村里活了六十年,那条渠年年修年年坏,从没人想过这么改。旁边几个农户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那这新式犁呢?”

“回各位叔伯,”完颜康捧出木制模型,“我们看老犁耕得浅,费牛力,就加长了犁辕,改弯了犁头。试过了,同样一头牛,能多耕三成地,还深两寸。”

一个中年农户接过模型,翻来覆去地看,忽然一拍大腿:“妙啊!犁头这弯度,正好把土翻过来!陈先生,这……这真是娃娃们想出来的?”

陈琳含笑点头:“是他们量的地,算的土,画的图。我这个先生,只教了丈量算法,没教怎么改渠改犁。”

农户们沉默了。他们看着这些半大孩子——有汉人,有契丹人,有女真人,个个晒得黝黑,手上还有量地时磨出的茧子。这哪是读书人,这分明是……是做实事的人。

李老汉忽然对着陈琳深深一揖:“陈先生,老朽服了。以前总觉得娃娃们读书没用,现在看,这书读得值!明年开春修渠,能不能请这些娃娃……来帮我们画图算料?”

“当然能。”陈琳道,“陛下新政就是要学以致用。等他们再学几个月,还能帮各村核算赋税、登记田亩呢。”

消息传到府衙,岳飞亲自来看。他一张张图纸看过去,一件件模型摸过来,最后对陈琳说:“这些图纸,我要抄送洛阳。让朝中那些反对新政的人看看——实务科教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人才。”

“将军,”陈琳低声道,“可这些孩子大多才十二三岁,离科举还早……”

“不早了。”岳飞看向那些正在给农户讲解的孩子们,“陛下要的不只是几个官员,是一代懂实务、知民情的新人。他们现在能做这些,十年后,就能治一县、守一城。”

他顿了顿:“况且,新政需要实绩来堵反对者的嘴。这就是实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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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洛阳边陲学堂。

三个打架的孩子——汉人学生李青、女真学生完颜硕、契丹学生耶律宏——正合作完成一份课业:用汉、女真、契丹三种文字,抄写《千字文》的前一百字。

这是皇后银川布置的“和解课业”。起初三人还别扭,你写你的,我写我的。可当李青写不出女真文某个字时,完颜硕忍不住纠正;当完颜硕的汉字歪歪扭扭时,耶律宏又接过笔示范。

写着写着,话匣子就开了。

“你们女真人,真向东方磕头拜山神?”李青问。

完颜硕点头:“长白山是我们的圣山。每年开春,族长带着全族向东方祭拜,祈祷风调雨顺。”

“那……那山神会保佑吗?”

“不知道。”完颜硕老实说,“但拜了心安。就像你们汉人祭祖,祖宗真能保佑吗?不也是求个心安?”

李青愣了愣,笑了:“也是。”

耶律宏插话:“我们契丹人拜太阳。每天早上,第一缕阳光照到帐篷时,老人会带着孩子对着太阳行礼,感谢又活了一天。”

“为什么是‘又活了一天’?”李青不解。

“因为草原上,今天活着,明天可能就被狼叼了,被雪埋了,被别的部落杀了。”耶律宏声音低下去,“我阿爷就是这么没的。”

三个孩子都沉默了。他们第一次意识到,彼此的风俗背后,是各自族群千百年来不同的生存境遇。

课业写完时,夕阳西斜。三人把三份抄写摊在桌上,汉文工整,女真文刚劲,契丹文流畅,并列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其实……”李青忽然说,“要是大家早这么坐在一起写字,可能就不用打仗了。”

完颜硕和耶律宏对视一眼,都点头。

门外,银川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有进去。她转身对随行的礼部官员说:“把这份课业装裱起来,挂在内阁议事厅。让大人们也看看,孩子们能做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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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的“成果”,来得更直接——五月二十,辽阳府学堂第一批学生,在剿匪中派上了用场。

完颜宗弼追击萧斡里剌残部入长白山,地形复杂,补给困难。随军的十个学堂学生——都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被编入后勤队。起初将士们还笑话:“带娃娃打仗,当是游山玩水吗?”

可三天后,没人笑了。

这些孩子用课堂上学到的算术,把粮草消耗算得清清楚楚:每日行军多少里,消耗多少粮;伤兵多少,用药几何;甚至根据地形和天气,预测接下来三天的物资需求。一笔笔账目列出来,连老军需官都服气。

更绝的是,他们用简易的测绘工具,帮着画出了长白山部分区域的地形图——虽然粗糙,但标注了水源、险要、可能埋伏的地点。斥候按图索骥,果然发现了三处敌军的秘密营地。

第五天夜里,完颜宗弼召见这些孩子。十个少年站在大帐里,虽紧张,但腰杆笔直。

“你们做的图,救了一队斥候的命。”完颜宗弼指着地图上一处山坳,“按你们的标注,这里易埋伏。斥候去查,果然有伏兵,提前撤回来了。”

孩子们眼睛亮了。

“还有粮草核算,让大军省下两日口粮,能多追一百里。”完颜宗弼一一扫过他们的脸,“现在,告诉我——学堂教的东西,有用吗?”

“有用!”十人齐声。

“那回去后,告诉你们的同窗,告诉你们的爹娘:读书,不丢人。读书,能救命。”

十日后,剿匪结束。萧斡里剌残部溃散,本人被生擒。完颜宗弼班师回辽阳时,特意让那十个孩子骑马走在队伍前列。城中百姓围观,看见自家孩子穿着学堂的青衫,与将士们并肩而行,许多人都红了眼眶。

纥石烈也在人群中。他看着儿子完颜勇——那个曾经只会舞刀弄棒的小子,如今骑在马上,背挺得笔直,手里还握着一卷地图。

“阿爹!”完颜勇看见他,跳下马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块面饼,“这是军粮,给您尝尝!可香了!”

纥石烈接过饼,手在抖。他忽然想起完颜宗弼的话:“你想让他过你这样的日子吗?”

不想。他真不想。

他抱住儿子,这个在战场上没掉过泪的硬汉,哭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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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洛阳内阁第二次议事。

案头摆着三份文书:幽州送来的农具图纸、边陲学堂的和解课业拓本、辽东剿匪的战报及学生贡献记录。

李光让内侍将这三份文书先传给六部尚书看。

“之前诸位争论新政有无实效,现在请看。”他等大家都看完了,缓缓开口,“幽州孩童能改渠造犁,辽东学生能助战剿匪,边陲学堂能让胡汉子弟同心协力——这就是实效。”

户部尚书张悫还有些不服:“可这终究是小打小闹,国库空虚是实情……”

“张尚书,”兵部尚书刘韐打断他,“辽东这份战报你看清了?十个学生帮着省下两日粮草,画的地图救了一队斥候。若每个边镇都有这样的人才,年省军费何止百万?这还叫小打小闹?”

工部尚书也道:“幽州那新式犁若真能推广,全国增产一成,赋税自然就多了。这才是治本之策。”

张悫哑口无言。

李光提笔票拟:“请陛下旨,将幽州农具图纸发往各州仿制;辽东学生之功,通报各边镇学堂;边陲学堂和解课业,刊印成册,下发州县官学。”

他顿了顿,加了一句:“另,请旨嘉奖幽州官学陈琳、辽东学堂诸先生、边陲学堂授课官员。新政初成,当奖当励。”

文书送进宫,午后就有御批回来,只有一个字:“准。”

还附了一句朱批:“新政之效,胜千言万语。着内阁议定奖赏细则,三日内报朕。”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那些还在观望的官员,开始真正琢磨新政的门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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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一,赵恒在宫中设“新政初见成效宴”。

受邀的不是王公大臣,是第一批做出实绩的人:幽州官学的陈琳和三个学生代表(耶律明、完颜康、一个汉人孩子王实);辽东学堂的两个先生;边陲学堂的三个孩子(李青、完颜硕、耶律宏);还有刚押送萧斡里剌到洛阳的完颜宗弼。

宴会设在御花园凉亭,菜式简单,但气氛融洽。赵恒没穿龙袍,只一身常服,与众人同坐。

他先问陈琳:“幽州官学现在最难的是什么?”

陈琳沉吟:“最难的是……有些家长还是想把孩子送去读经科,觉得实务科没前程。”

“那你怎么劝?”

“臣不劝。”陈琳道,“臣带他们去看修渠,看改犁,看孩子们算账目。看过,他们就明白了——经科出来的官可能飞黄腾达,但实务科出来的,能实实在在让乡亲们过好日子。他们要选哪个,自己定。”

赵恒点头,又看向辽东的先生:“你们呢?难在哪?”

“语言。”年长的李秀才苦笑,“一句汉话要教十遍,孩子们急,我们也急。后来想了个法子——让女真孩子教汉人孩子女真话,汉人孩子教女真孩子汉话。互相教,学得快了,隔阂也少了。”

众人都笑。赵恒看向那三个曾经打架的孩子:“你们现在还打吗?”

李青不好意思地挠头:“不打了。现在我们是一个组的,他帮我补女真文,我帮他改汉文,耶律宏教我们契丹话。先生说,这叫‘取长补短’。”

银川在旁微笑:“陛下,这三个孩子现在形影不离。前日还一起做了份课业,分析胡汉风俗异同,写得颇有见地。”

赵恒欣慰,最后看向完颜宗弼:“辽东节度使,辛苦了。”

完颜宗弼起身行礼:“臣不敢言辛苦。只是……萧斡里剌押到洛阳了,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你想朕如何处置?”

完颜宗弼沉默片刻:“按律当斩。但他毕竟曾是西辽统帅,若杀之,恐寒了那些还在观望的西辽旧部之心。”

赵恒看向三个孩子:“你们觉得呢?”

孩子们愣了。完颜硕先开口:“陛下,能不能……让他也进学堂?”

“哦?为什么?”

“因为他在山里跟阿爹打仗时,我听见他手下士兵说,想回家种地,想让孩子读书。”完颜硕认真道,“要是他也能看看学堂,看看孩子们怎么读书,也许就不想打仗了。”

童言无忌,却让席间众人都沉思。

赵恒最终道:“好,朕不杀他。让他在洛阳边陲学堂旁听三个月。三个月后,若真心归附,许他回西域,招抚旧部归顺。若还执迷不悟……再斩不迟。”

宴罢,众人告退。赵恒与银川并肩站在亭中,看着暮色中的宫城。

“陛下,”银川轻声道,“新政真的开始了。”

“是啊。”赵恒握住她的手,“但这才第一步。反对者不会罢休,接下来会更难。”

“难也要走。”银川靠在他肩上,“今天这些孩子,就是希望。他们会长大,会做官,会教下一代……总有一天,‘天下一家’不再是一句空话。”

远处传来钟声,是宫门落钥的时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在御花园新栽的荷花池上。

池里,今春新移的荷花已经冒出尖尖角。虽然还小,虽然还弱,但终究破土而出了。

而更远的幽州、辽东、西夏……无数新苗,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迎着风雨,倔强生长。

(第一百一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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