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归途与暗礁(1 / 1)

第一百零四章:归途与暗礁

一、洛阳密谋

三月十八,洛阳,黄府后园。

虽是春深,园子里那株老梅却还在开花——不是应季的花,是黄潜善花重金从江南移来的“反季梅”,用暖窖催出来的。粉白的花瓣在暮色里透着诡异的艳,像抹了胭脂的尸首。

黄潜善坐在梅下石凳上,手里转着两个玉核桃。他对面坐着三个“证人”:一个瘸腿的老太监,一个眼神躲闪的宫女,还有个自称“乳母”的胖妇人。

“再说一遍。”黄潜善声音温和,眼神却冷,“三年前,陛下在东京时,临幸过一位姓林的宫女,对不对?”

老太监连忙点头:“对对对!奴婢亲眼见的!那夜陛下喝醉了,就……就在御书房后面的暖阁里……”

“后来呢?”

“后来林宫女就有了身孕。”宫女接话,声音发颤,“按宫规,该禀报皇后,可当时金兵围城,宫里乱得很。林宫女怕,就……就托人送出宫,回老家了。”

胖妇人赶紧补充:“林宫女的娘家在陈州,她回去后生了个男孩,就是现在的二皇子。去年她病死了,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民妇,说了孩子的身世……”

故事编得漏洞百出,但黄潜善不在乎。他要的不是真相,是个由头——一个能让朝野相信“陛下有长子流落在外”的由头。

“孩子呢?”他问。

“在城东刘家庄,民妇的表亲家养着。”胖妇人道,“三岁了,聪明得很,眉眼……眉眼像陛下!”

最后这句她说得格外用力,显然排练过多次。

黄潜善满意地点头,从袖中摸出三张银票,每张五百两:“这是定金。等你们把‘二皇子’送到幽州,面圣之后,每人再得一千两。”

三人眼睛放光,千恩万谢地退下。

他们走后,屏风后转出一人——兵部侍郎范琼。此人曾在伪齐刘豫手下当差,汴京光复后投靠黄潜善,专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相爷,这三个人靠得住吗?”范琼皱眉,“见了陛下,万一说漏嘴……”

“说漏嘴,就说是被逼的。”黄潜善冷笑,“老夫已经安排了,他们一到幽州,就会‘意外’身亡——死无对证。但死前,他们会留下血书,指认是岳飞逼他们伪造皇子,意图操控储君。”

范琼倒吸一口凉气:“相爷要栽赃岳飞?”

“不是栽赃,是顺势而为。”黄潜善起身,踱到梅树前,“陛下重用胡将,岳飞收编降兵,两人一个鼻孔出气。朝中多少汉臣不满?只要点把火,烧起来的就是燎原之势。”

他摘下一朵梅花,在手里捻碎:“等岳飞倒了,燕云那些胡兵胡将群龙无首。到时陛下就算想保,也得掂量掂量——是大宋的江山重要,还是几个胡人的忠心重要?”

范琼恍然大悟:“相爷高明!只是……陛下真的会信吗?”

“信不信不重要。”黄潜善扔掉花泥,“重要的是,朝野会信,天下会信。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到时候,陛下不废后、不换储,就是与天下为敌。”

暮色渐浓,园子里点起了灯笼。昏黄的光照着那株反季梅,照着树下两人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

一场针对皇权核心的阴谋,在洛阳的春夜里悄然织成。

二、幽州琐事

同一日,幽州官学。

陈琳正教孩子们背《论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先生!”那个契丹男孩突然举手,“‘朋’是什么?”

“朋就是朋友。”陈琳解释,“志同道合的人。”

“那从远方来的朋友,为什么高兴?”

陈琳愣住。他教了十几年书,从没学生问过这个。是啊,为什么高兴?因为不孤单?因为能交流?

他想了想,指着窗外的柳树:“你看,一棵树站在这里,孤零零的。但如果有另一棵树从远处移来,和它站在一起,它们就能互相挡风,一起生长——这就叫‘不亦乐乎’。”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个女真孩子小声说:“我阿爷说,以前打仗的时候,看见远方来的人,第一反应是拿刀……”

学堂里一阵沉默。战争的阴影,在这些孩子心里还没完全散去。

陈琳放下书,走到孩子们中间:“所以我们要读书。读了书就知道,这世上的人,不都是敌人。有些人可以做朋友,有些事可以商量着来——这就是圣人教我们的道理。”

他顿了顿,又说:“就像你们,汉人、契丹人、女真人,现在坐在一个学堂里读书。等你们长大了,你们的儿子、孙子,就不会再问‘为什么要高兴’——因为他们生来就是朋友。”

窗外春风拂过,新插的柳枝轻轻摇曳。

下学时,陈琳在门口看见岳飞。将军穿着便服,负手站在那棵最大的柳树下,看着孩子们鱼贯而出。

“岳将军。”陈琳行礼。

“陈学正辛苦了。”岳飞点头,“孩子们学得如何?”

“有好有差。不过最难的倒不是学问,是让他们相信——相信不用打仗也能活下去,相信不同族的人能做朋友。”

岳飞沉默片刻:“这比打仗难。”

“但值得。”陈琳看向那些蹦跳着远去的背影,“将军,您知道吗?昨天有两个孩子打架,一个汉人,一个契丹人。我问为什么打,汉人孩子说‘他骂我爹是懦夫,不敢打仗’,契丹孩子说‘他骂我爹是蛮子,只会杀人’。您猜后来怎么了?”

“怎么了?”

“我让他们各自回家,问清楚自己爹到底打过仗没有。”陈琳笑了,“结果今天两人一起来找我,说问清楚了——汉人孩子的爹守太原时战死了,契丹孩子的爹在居庸关投降了,现在在西山屯田。两个孩子对着哭了半天,现在成了最好的朋友。”

岳飞动容。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早逝,母亲教他读书识字,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读书明理,以后不要像那些武夫,只知道打打杀杀。”

可后来,他还是成了武夫。

“陈学正。”他忽然说,“等燕云安定了,我想跟你学教书。”

陈琳愕然,随即郑重拱手:“将军若来,是学堂之幸。”

岳飞转身离去时,脚步轻快了些。远处城墙上,种师道正在巡视防务,独臂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这座城,这些人,都在慢慢愈合。

三、辽东风雪

三月二十,辽东,鞍山铁场。

完颜宗弼坐在炉火旁,手里把玩着那顶虎头帽。炉火映着他花白的须发,映着帽上黑珍珠镶成的虎眼,一闪一闪,像活过来似的。

他已经这样坐了三天。

三天前,完颜拔速来了,带了赵恒的圣旨,带了自治的承诺,还带了这顶帽子。那个党项皇后的话,完颜拔速一字不差地转述了:“英雄迟暮,最痛不过身后无人。”

是啊,他今年五十二了,无妻无子,守着这八千残兵,守着阿骨打皇帝留下的最后一点江山。可这江山,还剩多少?

帐外传来争吵声。是部将们在议论——降,还是不降?

“降了就是叛徒!”副将纥石烈吼声如雷,“我们女真人,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活!”

“可活不下去了啊!”另一个将领哭道,“开春了,草还没长出来,战马饿死三成了!再不下山抢粮,人都要饿死!”

“抢?去哪抢?汉人的城池有岳飞守着,契丹人的部落跑光了,抢自己人吗?”

争吵越来越凶。完颜宗弼闭上眼,耳边仿佛又响起三十年前,阿骨打皇帝在混同江畔的誓言:“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那时候的女真,是何等气象。三千铁骑破辽兵十万,十年间席卷北国,把大宋皇帝都掳了去。

可现在呢?

八千残兵,困守荒山,连饭都吃不饱。

他睁开眼,看着手里的虎头帽。帽子的针脚很密,绣工精致,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那个党项皇后……听说才十九岁,刚生完孩子,差点死了。

她为什么绣这顶帽子?是为了收买人心?还是真的……懂他?

完颜宗弼想起自己早逝的妻子。她也是难产死的,孩子没保住,一尸两命。从那以后,他就再没亲近过女人,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打仗上。

如果那孩子活下来,现在也该有儿子了。那他是不是也能当爷爷,也能有这样的虎头帽?

帐帘突然掀开,完颜拔速走进来,带来一股寒气。

“叔父,萧斡里剌的旧部开始下山抢粮了。”他脸色凝重,“抢的是渤海人的村子,杀了七十多人。渤海王遣使来问,我们管不管?”

完颜宗弼没回答,反而问:“拔速,你说实话——赵恒这个人,怎么样?”

完颜拔速愣了愣,认真道:“是英雄。但不是那种霸道的英雄,是……是能容人的英雄。他手下有汉人、契丹人、女真人、党项人,都肯为他卖命。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服。”

“服什么?”

“服他做事公道,服他说话算话,服他把人当人——不管你是哪族的。”完颜拔速顿了顿,“叔父,我知道您不甘心。可您想想,阿骨打皇帝打江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女真人能过上好日子。现在,好日子就在眼前——不用打仗,不用死人,有田种,有书读,子孙有前程。这难道不是您想要的?”

炉火噼啪作响。

许久,完颜宗弼起身,将那顶虎头帽小心收进怀里。

“传令各营。”他说,“明日下山,但不是去抢粮——是去辽阳府,见完颜亮。”

帐外众将哗然。纥石烈冲进来:“大帅!您真要降?!”

“不是降。”完颜宗弼看着他,“是给女真找条活路。”

他走到帐门口,看着外面飘起的细雪——辽东的春天来得晚,三月还在下雪。

“我完颜宗弼,这辈子对得起阿骨打皇帝,对得起大金。”他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现在,该对得起还活着的女真人了。”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山岭,覆盖了铁场,覆盖了过去三十年所有的血腥与荣耀。

一个新的选择,在风雪中诞生。

四、归途准备

三月二十二,幽州行辕。

赵恒看着眼前的沙盘——那是从幽州到洛阳的八百里官道,山川河流,关隘城池,一一标注。

“陛下真要带皇后和皇子走陆路?”张宪担忧道,“陆路要过黄河,要经过州,万一……”

“万一有人想动手,走水路更危险。”赵恒指着沙盘上的几个点,“陆路我们可以带兵护卫,沿途州县都能接应。水路就一条船,出了事跑都没地方跑。”

他转身看向岳飞:“鹏举,燕云就交给你了。朕留三万禁军给你,种老将军辅之。记住三条:第一,安抚降兵,一视同仁;第二,抓紧春耕,粮食是根本;第三——防着点洛阳那边来的人。”

岳飞单膝跪地:“臣誓死守住燕云!”

“不是要你死守。”赵恒扶起他,“是要你把这里建成大宋的北疆基石。等朕清理完朝堂,还会回来——到时候,咱们一起打更远的仗。”

更远的仗,指的是什么,两人心照不宣。北方草原,西域诸国,甚至更远的地方。

“陛下何时动身?”

“四月初一。”赵恒道,“还有七天。这七天,你要办几件事:第一,把云州那些闹事的头目抓起来,公开审判,按大宋律处置;第二,官学要扩招,再收五百个孩子,各族都要有;第三……”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查查幽州城里,有没有洛阳来的细作。特别是那些散布谣言的,一个都别放过。”

岳飞领命退下。赵恒又召来韩世忠。

“良臣,渤海那边你盯着点。萧斡里剌旧部开始抢掠了,完颜宗弼要是真降,这些人就是祸害。必要时,水师可以登陆清剿。”

“末将领命!”韩世忠咧嘴笑,“陛下放心,打水战我在行,打陆战——这三个月也练出来了!”

最后是种师道。老将军伤还没好利索,但坚持要来。

“老将军就一个任务:养好身体。”赵恒握着他的手,“等朕从洛阳回来,还想听您讲居庸关的故事——到时候,咱们在关下立块碑,把所有战死将士的名字都刻上去。”

种师道老泪纵横:“老臣……一定等到那天!”

安排完一切,已是深夜。赵恒回到东暖阁时,银川还没睡。她坐在灯下,正在绣一件小衣服——是给阿瑗的春装。

“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银川放下针线,“陛下,臣妾想了想,回洛阳这一路,阿瑗还是别露面为好。”

赵恒皱眉:“你是怕……”

“不是怕,是谨慎。”银川轻声道,“黄潜善敢伪造皇子,就敢做更狠的事。阿瑗太小,经不起风险。臣妾想……让他扮成普通孩子,混在随行队伍里。”

赵恒沉思片刻,点头:“好。朕让张宪亲自带人护卫。”

他坐到银川身边,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儿子。小家伙眉眼像银川,鼻子嘴巴像他,睡梦中还咂巴着嘴,不知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等到了洛阳,朕要在太庙祭祖。”赵恒轻声说,“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立阿瑗为太子。谁有异议,让他来太庙说。”

银川靠在他肩上:“陛下,有时候臣妾想,这个皇后做得真累。要是普通人家……”

“普通人家也有普通人家的难。”赵恒搂住她,“至少咱们在一起,至少阿瑗平安——这就够了。”

窗外,幽州城的灯火次第熄灭。这座刚经历战火的城市,正在春夜里安静沉睡。

而八百里外的洛阳,另一场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

(第一百零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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