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六日围城
幽州皇城下，十架床弩在晨光中架设完毕。
岳飞站在阵前，看着赵恒走向距城墙仅八十步的位置。这个距离已在神臂弓射程之内，张宪等亲卫紧张地握紧盾牌。
“完颜速！”赵恒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朕知道你能听懂汉话。”
城墙垛口后一阵骚动。片刻，一个披着残破铁甲的女真将领露出半张脸：“汉人皇帝想说什么？”
“谈一笔交易。”赵恒抬手，身后士兵推出三辆马车，“这里有三车铜钱，每车一千贯。还有通关文书，盖着朕的玉玺。”
马车上的箱盖打开，铜钱在阳光下泛着暗红光泽——那是真正的财富，不是纸钞。
城墙上的金军明显骚动起来。有人探头张望，被完颜速厉声喝退。
“你想收买我们？”完颜速冷笑，“三千贯买三千条命？”
“买的是你们去辽东的路。”赵恒向前又走三步，“完颜亮正在集结兵马，你们带着这些钱和文书，可以北归辽东，重建家园。或者——”
他指向城墙：“死守这座孤城，等朕的震天雷把城墙炸塌，你们和这些百姓一起葬身废墟。”
沉默在城墙上下蔓延。
一个被挟持在垛口前的汉人老者突然大喊：“陛下！不要管我们！炸了这城墙！老朽活了六十岁——”
话未说完就被拖下去，但呼喊声已在金军中激起涟漪。
完颜速的脸色变幻不定。他身后一名谋克低声用女真语急道：“将军，完颜宗敏已死，我们守在这里等谁？西辽人不会真来救我们的！”
“是啊，汉人皇帝给了出路……”
“我想回家乡……”
女真语的窃窃私语从城头飘下。这些金军大多是辽东籍贯，离家已三年有余。
赵恒趁势再加一码：“朕承诺，凡放下武器出城者，既往不咎。愿回乡的发给路费，愿留下的分给田亩——幽州需要人耕种，燕云需要人重建。”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但若午时之前还不开城门，朕会亲自下令攻城。届时，一个不留。”
说完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回本阵。
岳飞低声问：“陛下，他们真会降？”
“人性罢了。”赵恒看着城墙，“困兽犹斗是因为没有出路。现在朕给了出路——一条生路，一条死路。你觉得他们会选哪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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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庸关西北五十里，牛角岭的峭壁上，西辽前锋正在艰难下行。
耶律大石站在岭上，看着他的两万铁骑像蚁群般在陡坡上挪动。战马需要用绳索吊下悬崖，已有十七匹马摔死在山涧中。
“陛下，这样损失太大了。”副将萧斡里剌劝道，“不如集中兵力强攻关隘。”
“强攻？”耶律大石冷笑，“种师道那个老匹夫，把居庸关守得像铁桶。幽州已破的消息传来，军心已乱，我们必须出奇制胜。”
他指向南方：“怀来城只有两千守军，拿下它，就切断了居庸关粮道。到时候种师道要么出关决战，要么饿死在关里。”
但奇袭的关键在于速度。而现在，部队在险峻的山岭中迟缓如龟爬。
一名探马从后方奔来：“陛下！宋军在关内点燃了七道烽火！”
那是向怀来城示警的信号。耶律大石脸色一沉——种师道反应太快了。
“传令前军，放弃辎重，轻装疾进！”他咬牙道，“必须在今日天黑前抵达怀来城下！”
然而就在此时，东面山岭突然响起号角。
不是西辽的牛角号，也不是宋军的竹号——是党项人的牦牛号角。
“怎么回事？”耶律大石猛然转头。
只见东侧山脊上，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旗帜。那是西夏的旗，但旗旁还有宋军的赤旗。一支骑兵从山隘中涌出，直扑正在下岭的西辽军侧翼。
领军者是个年轻将领，银甲白袍，正是李仁孝。
“西辽贼子！”少年国主的声音在山谷回荡，“贺兰山下的账，今日该清了！”
五千铁骑如雪崩般冲下。这些是宋军最精锐的潼关骑兵，配上党项向导，竟连夜穿越了小五台山险道，在此处截击。
西辽军顿时大乱。正在下岭的部队首尾不能相顾，许多士兵还在悬崖半空，就成了活靶子。
耶律大石拔刀怒吼：“整队！迎战！”
但山地限制了骑兵展开，他的兵力优势无从发挥。而李仁孝的骑兵居高临下，冲势如雷。
第一个照面，西辽前军就溃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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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皇城，日头渐渐爬向中天。
距离午时只剩一刻钟。城下宋军已经完成攻城准备，冲车、云梯、抛石机列阵完毕。弓箭手箭已搭弦。
皇城门楼上，完颜速看着那三车铜钱，又看看身后疲惫不堪的部下。这些女真战士眼里有渴望——对生路的渴望。
一个汉人老妇突然挣脱挟持，扑到垛口大喊：“陛下！午时到了就攻城吧！我儿子已经死在金人手里，老身不想再拖累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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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音未落，竟纵身从三丈高的城墙跳下。
“嘭”的闷响。尸体落在青石街上，血缓缓漫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城墙上下都愣住了。
完颜速看着那具尸体，又看看身边部下。有人别过脸去，有人握刀的手在颤抖。
“开城门。”他终于嘶哑道。
“将军？”
“我说，开城门！”完颜速把刀掷在地上，“把这三千百姓放了，我们……降了。”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金军鱼贯而出，丢下武器，在宋军监视下走到街边空地上。被挟持的百姓哭着跑向亲人，街道上一片混乱的团聚场面。
赵恒却没有看那些降兵。他走到跳城老妇的尸体前，沉默片刻，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厚葬。查明她儿子姓名，在幽州立忠烈碑时，刻在第一位。”
然后他转身看向跪了一地的金军降兵：“完颜速，你做了明智的选择。但朕要问你——愿不愿意带一支兵马，去辽东劝降完颜亮？”
所有将领都愣住了。
完颜速猛然抬头，眼中是不可置信：“陛下……信我？”
“朕信人性。”赵恒道，“完颜亮集结两万兵马来援幽州，现在幽州已破，他进退两难。你若能劝他归顺，辽东可免一场兵灾，女真百姓可早日安定。”
这是比释放降兵更大胆的赌注。但赵恒算过：完颜速若真心归顺，这是表忠心的机会；若假意归顺，带去的也不过是女真降兵，影响不了大局。
而一旦成功，辽东可传檄而定。
完颜速以额触地：“末将……愿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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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居庸关外。
耶律大石狼狈退回大营时，两万迂回部队只剩下不到一万三千人。李仁孝的突袭击溃了前锋，更严重的是，山路被溃兵堵塞，部队完全失去了奇袭的突然性。
“宋军和西夏军联手了。”萧斡里剌脸色惨白，“陛下，我们的计划……”
“还没完。”耶律大石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传令全军，今夜子时，四面齐攻关墙。把所有震天雷都用上，把所有云梯都架上——”
他拔出弯刀：“要么破关，要么全军葬身关下！”
但就在这时，南方天际升起新的烽烟。
不是一道，不是三道，是整整九道黑色狼烟，笔直插入云霄。
那是从幽州方向传来的最高级别战报：幽州全城已定，金军覆灭。
关墙上，种师道看着那九道烽烟，老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转身对全军高喊：“儿郎们！幽州已复！现在，该让西辽人知道，什么叫大宋的关隘了！”
守军爆发出震天欢呼。而关外，西辽大营一片死寂。
九道烽烟像九把重锤，砸碎了西辽军最后的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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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时，赵恒站在幽州北门城楼上，看着完颜速率领三千女真降兵向北而去。这支特殊的队伍将穿越燕山，前往辽东完成一项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岳飞默默走到他身边：“陛下，岳云的遗体现在太原。臣……想请旨去见他最后一面。”
赵恒转身，看着这位终于得知噩耗的将军。岳飞的眼睛红肿，但腰杆依然挺直如枪。
“准。”赵恒道，“但速去速回，七月十五之前，朕需要你在居庸关。”
“臣明白。”岳飞单膝跪地，“谢陛下……让他死在战场上，而非牢狱中。”
这句话里藏着两世的悲怆。赵恒扶起他，什么都没有说。
有些痛，语言无法安慰。
夜色渐深，幽州城开始重建第一夜。工匠在修补城墙，妇孺在分发粥饭，降兵在划定区域驻扎。这座饱经战火的城市，终于开始喘息。
赵恒收到种师道的军报：西辽军士气已溃，但耶律大石仍在准备最后一搏。李仁孝的五千骑兵已与居庸关守军会合。
距离七月十五，还剩五天。
五天之内，必须彻底击溃西辽，稳住辽东，平定西夏内乱。
赵恒望向西北，那里是居庸关的方向，也是洛阳的方向。他想起离京前银川为他整理衣甲时，手指微微颤抖。
“我会守住你打下的江山。”她当时说，“但你答应我，要活着回来。”
“我会的。”他轻声对夜色说，“等打完最后这一仗。”
城下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子时，新的一天开始了。
六日围城的第一日已经过去，更艰难的战斗还在前方。
（第九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