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暗流合汇(1 / 1)

靖康三年五月廿七,子时,太湖西山岛。

秦熺坐在溶洞深处的石椅上,脚下踩着一袋被血浸透的稻米。洞壁上的火把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岩面上,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他面前跪着三个人:太湖七十二水寨总瓢把子“浪里蛟”郑广的胞弟郑海、漕运司逃出来的书吏钱三、还有那个自称“泉州海商”的刺客头目。

“公子,”郑海声音发颤,“韩世忠的水师封了太湖所有出口,岳飞的八千义士正沿湖搜查。咱们藏不了多久了。”

秦熺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短刀。刀是番邦进贡的乌兹钢刀,刀身有流水纹,本是他爹秦桧的心爱之物。东京城破那日,秦桧将它塞给儿子:“逃,活下去。秦家不能绝后。”

“钱三,”秦熺终于开口,“你说赵大人答应的事,什么时候兑现?”

书吏钱三磕头如捣蒜:“赵大人传信说,只要咱们再撑半个月,西夏大军就会南下。到时候宋军首尾不能相顾,咱们就能趁乱突围,直下福建,出海去琉球!”

“半个月?”秦熺笑了,笑声在溶洞里回荡,“韩世忠给我三天,岳飞给我两天,赵士程给我半个月。你们说,我该听谁的?”

三人不敢接话。

秦熺起身,走到堆积如山的粮袋前,抓起一把米,任米粒从指缝滑落:“十万石粮,够五千人吃两年。可咱们现在只剩八百人。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他转身,刀尖指向郑海:“因为你大哥郑广贪心,想独吞,被韩世忠一锅端了。”又指向钱三:“因为你漕运司的同僚胆小,一被抓就全招了。”最后指向刺客头目:“因为你泉州来的‘弟兄’,一见官兵就跑了一半。”

“公子恕罪!”三人伏地。

秦熺蹲下身,用刀背拍打钱三的脸:“赵士程真答应西夏会出兵?”

“千真万确!赵大人亲笔信在此!”钱三从怀里掏出一封蜡封信。

秦熺拆开,就着火光看。信确实是赵士程的笔迹,但内容含糊,只说“时机将至,务必坚守”,并未明确提及西夏出兵。落款处盖的也不是槐庭印信,而是一枚陌生的私章——章文是四个篆字:“山河故主”。

山河故主?秦熺皱眉。他记得父亲提过,哲宗朝时有个秘密组织叫“山河社”,由一些不满新法的旧党勋贵组成,后来被徽宗清洗。难道赵士程不光是槐庭首领,还继承了山河社?

“公子,”刺客头目忽然压低声音,“其实……除了西夏,赵大人还联络了别家。”

“谁?”

“金国。”刺客头目凑近,“完颜希尹虽被擒,但金国在上京还有三万人马。完颜亮一直想为父报仇,赵大人许他,若金兵南下牵制宋军北线,事成之后割让河东三州。”

秦熺瞳孔收缩。西夏、金国、加上赵士程在朝中的势力……这盘棋,比他想象的大得多。

“赵士程到底想干什么?”他喃喃。

“复辟。”钱三抬头,眼中闪着狂热的光,“赵大人是哲宗皇帝嫡孙,本该继承大统!赵构算什么?一个侥幸穿越的妖人!只要北伐大军在外受挫,江南再乱,西夏金国同时发难,赵构必败!届时赵大人振臂一呼,旧臣响应,这天下……”

“就该回到正统手中。”秦熺接完他的话,忽然大笑,“好!好一个正统!我爹伺候了徽宗、钦宗,现在轮到我来伺候‘正统’了!”

笑声戛然而止。他盯着钱三:“你回去告诉赵士程,粮,我给他守。但半个月后,若西夏金国不动,我就烧了这十万石粮,大家一拍两散。”

“公子三思!这是咱们唯一的本钱……”

“本钱?”秦熺一脚踹翻钱三,“命才是本钱!滚!”

钱三连滚爬爬逃出溶洞。郑海和刺客头目也慌忙退下。

秦熺独自站在粮堆前,火把将他的脸映得半明半暗。他想起去年今日,他还在临安做他的贵公子,鲜衣怒马,吟风弄月。如今却像老鼠一样藏身山洞,与匪盗为伍。

这一切,都怪赵构。

若不是他穿越,金国早灭了宋朝,他秦家依然是宰相门第。若不是他死守东京,父亲不会仓促南逃,更不会在江南失势被杀。

恨意如毒藤,缠满心脏。

“赵构……”秦熺握紧刀柄,指甲掐进肉里,“我要你血债血偿。”

洞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浑身是血的水匪冲进来:“公子!不好了!官兵……官兵找到东山岛了!郑二爷带人顶住,让您快从密道走!”

来得真快。秦熺冷笑:“韩世忠还是岳飞?”

“都……都来了!水师战船三十艘,陆上义士三千,已经把东山岛围了!”

双管齐下。秦熺知道,郑海顶不了多久。那些水匪打劫商船还行,碰上正规军,一冲就散。

“按三号计划。”他冷静下令,“把所有粮食搬到溶洞深处,洞口埋火药。等官兵进来……送他们一场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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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弟兄们……”

“能逃就逃,逃不了,就为大业尽忠吧。”秦熺转身走进溶洞深处,那里有条地下暗河,通向太湖深处。

他最后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粮袋。

十万石粮,换韩世忠和岳飞几千条命。

值了。

---

同一日,辰时,西夏兴庆府,皇宫偏殿。

夏主李仁孝坐在书案后,面前摊着三份奏章。一份是党项八大部族首领的联名上书,痛陈汉化改革“毁我祖制,灭我根本”;一份是汉官集团的劝进表,请求夏主“效仿汉武,一统河朔”;还有一份是暗卫密报,只有一行字:“西辽使团三日前秘密会见野利部首领,赠金刀骏马。”

三份奏章,代表三股力量在撕扯这个国家。

李仁孝今年二十三岁,登基五年。这五年来,他一直在做一件事:让西夏从“蛮夷”变成“华夏”。他推行汉礼、用汉官、兴汉学,甚至把自己的名字从党项名“嵬名仁孝”改为汉名“李仁孝”。

因为他知道,西夏夹在宋、金、吐蕃、回鹘之间,若不自强,必被吞并。而自强之路,唯有汉化——就像当年北魏孝文帝一样。

但他低估了党项贵族的反弹。

“陛下,”老将嵬名令公跪在殿下,须发皆白,“老臣最后一次劝谏:停下汉化,诛杀汉官,重拾弓马。否则……否则我党项儿郎的刀,不知道会砍向谁。”

这是威胁,也是预告。嵬名令公身后,站着八大部族的代表,人人按刀。

李仁孝看着这些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伯辈,忽然感到深深的孤独。他想把西夏带向文明,他们却只想回到草原。

“嵬名将军,”他缓缓道,“若朕说不呢?”

嵬名令公抬头,眼中闪过痛惜:“那老臣只好……清君侧。”

清君侧,就是兵变。

殿外传来脚步声。一队汉人打扮的侍卫冲进来,挡在李仁孝身前。为首的侍卫长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叫李显忠——他是汉人,但祖上三代为西夏效力。

“嵬名令公,”李显忠拔刀,“想动陛下,先问过我手中刀。”

剑拔弩张。

李仁孝却笑了。他起身,走到两派人马之间,从怀中取出一物——是一面铜镜,镜背刻着西夏文和汉文对照的铭文:“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史为镜,可知兴替。”

“这是三年前,大宋皇后送朕的礼物。”李仁孝抚摸着镜面,“她当时说,西夏要强,不在于学汉还是守旧,在于知道自己是谁,要往哪里去。”

他看向嵬名令公:“将军,你说重拾弓马。可弓马能敌得过宋军的火药弩吗?能挡得住金国的铁浮屠吗?一百年前,我们的祖先靠弓马立国,那是因为天下皆用弓马。如今呢?宋人有火药,金人有重甲,吐蕃人有高原天险,我们有什么?”

嵬名令公沉默。

“我们只有一条路。”李仁孝声音提高,“变法图强!汉人的好东西,我们学;党项的老传统,我们留。但若固步自封,不出十年,西夏必亡!”

他掷地有声。殿内党项贵族们面面相觑。

“陛下说得轻巧,”一个年轻部族首领冷笑,“可汉官夺我们的田,汉学废我们的文,再这么下去,党项人还是党项人吗?”

“那你就错了。”李仁孝看向他,“朕从未说过要废党项文。朕要的是双文并用——官府文书用汉文,便于与宋金交往;民间仍用党项文,传承文化。朕也从未说过要夺你们的田,朕要的是均田制,让普通牧民也有地种,而不是所有草场都归你们几大部族!”

这才是他汉化改革的真正目的:削弱贵族,巩固皇权,提升国力。

殿内哗然。贵族们终于明白了——这位年轻夏主要动的,不是皮毛,是根本。

“陛下,”嵬名令公缓缓起身,“您这是……要与我们为敌了。”

“朕要与落后为敌。”李仁孝毫不退让,“谁站在落后那边,谁就是朕的敌人。”

死寂。只有火盆里木炭爆裂的噼啪声。

许久,嵬名令公忽然笑了,笑得很苍凉:“老臣明白了。那老臣……告退。”

他转身,带着贵族们退出偏殿。脚步声沉重,像送葬的鼓点。

李仁孝知道,这一退,就是决裂。

“陛下,”李显忠低声道,“要不要……”

“不用。”李仁孝摆手,“让他们去。该来的,总会来。”

他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的兴庆府街市。那里有党项人在卖羊肉,有汉人在卖丝绸,有回鹘人在卖香料,混杂而喧闹。

这就是他的国家,混乱但充满生机。

而他要做的,是在这场混乱中,杀出一条生路。

“传令边境,”他转身,“那一万兵马,撤回来。”

“陛下?”李显忠惊愕,“不防宋军了?”

“防不住了。”李仁孝苦笑,“内乱将起,哪还有余力防外敌?不如撤兵示好,让赵构安心北伐。这样……至少西夏还能多活几年。”

这是无奈之举,也是明智之选。

李显忠领命退下。偏殿重归寂静。

李仁孝拿起那面铜镜,镜中映出一张年轻却疲惫的脸。

他想起了姐姐银川。现在在洛阳,是否也和他一样,在孤独地支撑着一个摇摇欲坠的朝廷?

“姐,”他对着镜子轻声说,“咱们都选了最难的路。”

窗外,乌云压城。

暴雨将至。

---

午时,南阳城外三十里,废驿。

赵士程站在荒草丛生的驿道旁,看着一队车马缓缓驶来。车队约二十人,都做商旅打扮,但马车辙印很深,显然载着重物。

马车停下,一个戴斗笠的中年人跳下车,朝赵士程拱手:“赵大人久等。”

“东西带来了?”赵士程问。

中年人掀开马车篷布。里面不是货物,是二十口包铁木箱。打开一口,金光刺眼——全是金锭,每锭十两,整整齐齐码放。

“十万两黄金,西辽皇帝给您的定金。”中年人低声道,“事成之后,再加二十万两,并许您裂土封王。”

赵士程抚摸着冰冷的金锭,眼中无喜无悲:“耶律大石要什么?”

“要燕云十六州。”中年人毫不掩饰,“宋军北伐若成,您就配合我们,在关键时刻献出幽州。若败……您就趁机起事,夺取洛阳。无论哪种,西辽都会支持您。”

“西夏那边呢?”

“李仁孝撑不了多久。党项贵族已经联络我们,只要西夏内乱一起,他们就拥立李仁友之子为主,届时西夏会配合我们,东西夹击宋国。”

完美的一盘棋。赵士程心想。利用宋军北伐消耗国力,利用西夏内乱制造边患,再利用秦熺扰乱江南,最后他赵士程振臂一呼,旧臣归心……

可为什么,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赵大人?”中年人疑惑。

“没事。”赵士程合上箱盖,“黄金我收下。告诉耶律大石,一切按计划行事。但有一条——我要赵构活着。”

“这……”

“我要亲眼看着他失去一切。”赵士程声音平静,却透着刻骨的寒意,“我要让他尝尝,从云端跌进泥里的滋味。”

中年人打了个寒颤:“是……是。”

车队重新上路,消失在驿道尽头。

赵士程独自站在荒草中,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四个字:“哲宗御赐”。

这是祖父留给他的。祖父哲宗皇帝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士程,这天下……本该是你的。”

本该是你的。

就为这句话,他隐忍了二十年。装成忠诚的宗室,装成能干的臣子,装成赵构最信任的臂膀。

而现在,时机终于到了。

他望向北方,那是平州的方向。

赵构,你就在那里,为你的北伐拼命吧。

等你精疲力尽的时候,我会从背后,给你致命一击。

就像当年,你从背后,夺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风吹过荒草,呜咽如泣。

赵士程收起玉佩,转身走向南阳城。

他的背影在正午的阳光下,拉得很长。

像一条蛰伏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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