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蔚州会盟(1 / 1)

靖康三年五月初九,未时三刻,蔚州南门。

赵恒的御驾抵达时,城门内外已列队肃立。左侧是种师道麾下的一万禁军,铁甲森然,军容整肃;右侧是耶律余睹的三千契丹兵,皮甲杂乱,却个个眼神凶悍,透着一股草原狼群般的野性。

两队兵马之间,留出一条三丈宽的通道,直通城门。通道尽头,耶律余睹独自一人站在门下,未着甲胄,只穿一身绛紫色契丹长袍,腰佩弯刀,身后空无一人。

这是表态——既表明诚意(孤身迎驾),也暗藏傲气(不惧你万军阵前)。

赵恒在百步外勒马。他身后,禁军弓弩手已悄然上弦,火器队的手指搭在震天雷引线上。所有人都清楚,眼前这个契丹军阀,三天前还在黑山堡与金国密谋,今日却能笑脸迎驾。

“陛下。”种师道策马上前,低声道,“此人反复,不可不防。老臣建议,陛下就在军中接见,不必进城。”

赵恒看着耶律余睹。那个五十多岁的契丹老将,此刻正微微躬身,双手抱拳,行的是标准的汉礼。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越过重重护卫,直直盯着自己。

“若不入城,他如何信朕?”赵恒轻声道,“种帅,你带三千精锐随朕入城。其余兵马,由王渊统领,驻扎城外,与你的大军成犄角之势。若城中有变……”

“老臣明白。”种师道眼中寒光一闪,“半个时辰内,必破此城。”

安排妥当,赵恒翻身下马,解下腰间佩剑,递给侍卫:“持朕剑在此候着。”

“陛下!”众将惊呼。

“无妨。”赵恒整理衣袍,大步向前走去。他身后,种师道与三百御前侍卫紧随,其余两千七百禁军列阵城门两侧,弓弩上弦,刀枪出鞘。

气氛骤然紧绷。

耶律余睹看着越走越近的年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本以为,经历了黑山堡的变故和昨日的伏击,这位皇帝会惊魂未定,至少该在重重护卫下坐辇而来。却不想,对方竟敢解剑步行,直入虎穴。

“臣,云朔节度使耶律余睹,恭迎陛下。”待到赵恒走近十步,耶律余睹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郡王请起。”赵恒伸手虚扶,“一路辛苦。”

郡王——这是昨日刚加封的爵位。耶律余睹起身,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感激:“陛下厚恩,臣愧不敢当。请陛下入城,臣已备薄宴,为陛下接风洗尘。”

“不急。”赵恒却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城墙上那些契丹弓手,“朕听说,郡王擒获了金国枢密使完颜希尹?”

耶律余睹神色不变:“正是。此獠阴谋勾结西夏、煽动臣叛国,已被臣拿下,现押在府衙地牢。陛下要见,臣这便命人提来。”

“不必提来。”赵恒淡淡道,“朕去地牢见他。”

此言一出,连种师道都愣住了。地牢阴湿污秽,皇帝亲入牢房审讯囚犯,这不合礼制,更不安全。

耶律余睹的瞳孔微微收缩:“陛下,地牢腌臜,恐污圣体……”

“无妨。”赵恒已迈步向城内走去,“带路。”

这是试探,也是施压。你耶律余睹不是说擒了完颜希尹表忠心吗?那朕就当着你的面审他,看你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串供,有没有猫腻。

耶律余睹沉默一瞬,躬身:“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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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州府衙地牢,深达地下三丈。

石阶陡峭,墙壁渗水,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血腥和排泄物混合的恶臭。火把的光在狭窄通道里摇曳,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

地牢最深处,铁栅栏后,完颜希尹被铁链锁在石壁上。这位曾经的金国智囊,此刻须发散乱,脸上有新鲜的鞭痕,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赵恒,忽然笑了。

“大宋皇帝,亲临地牢,真是……荣幸之至。”他的汉话很流利,甚至带着汴京口音。

赵恒隔着铁栅栏看他。这就是那个策划长安刺杀、串联西夏、设伏黑山堡的人。穿越三年,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这个级别的敌人。

“完颜希尹。”赵恒开口,“朕有几个问题,你答得好,朕让你死得痛快点;答得不好,凌迟。”

完颜希尹笑容不变:“陛下请问。不过臣也有个条件——回答之前,臣要确认一件事。”

“说。”

“耶律余睹这老狗,是不是已经跪在陛下脚下了?”完颜希尹看向赵恒身后的耶律余睹,眼中满是讥讽。

耶律余睹脸色一沉。

赵恒没回答,反问:“你在西夏训练了多少女真兵?”

完颜希尹挑眉:“陛下已经遇到那些孩子了?怎么样,还堪用否?”

“三百二十一具尸体,现在应该已经烂在山里了。”赵恒平静道。

完颜希尹的笑容终于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可惜了,那些都是好苗子。不过无妨,李仁友那里还有两千。陛下猜猜,他们现在在哪?”

种师道握紧剑柄。耶律余睹呼吸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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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来蔚州的路上。”赵恒却道,“还是……已经在蔚州城里?”

话音落下,地牢死寂。

耶律余睹猛地抬头:“陛下何出此言?臣对朝廷忠心耿耿,岂会……”

“郡王别急。”赵恒打断他,目光仍盯着完颜希尹,“你继续说。”

完颜希尹盯着赵恒看了很久,忽然仰头大笑:“好!好一个大宋皇帝!比赵佶、赵桓那两个废物强多了!不错,李仁友是答应我,在耶律余睹的蔚州城里藏五百死士,只等你我见面时,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你!”

“你胡说!”耶律余睹暴怒,拔刀就要冲进牢房,被种师道拦住。

“郡王。”种师道的手按在刀柄上,“清者自清。”

赵恒却仿佛没听见这场争执,继续问:“平州盐场是谁袭击的?”

完颜希尹笑声骤停,眼中第一次闪过惊疑:“陛下不知道?”

“朕在问你。”

“是……”完颜希尹犹豫了一下,“是渤海人自己。”

“说清楚。”

“高庆裔手下有个副将,叫大祚荣,是渤海王室遗族。此人早有异心,趁高庆裔主力西征,勾结盐工造反,洗劫了盐场,还打着宋军旗号,想嫁祸给朝廷,逼高庆裔回师。”完颜希尹语速很快,“此事我也是事后才知。陛下若不信,可查平州逃出的盐工,他们见过大祚荣。”

又一个意外。如果属实,那袭击平州的“神秘宋军”竟是渤海内乱,而韩世忠海战遇伏,很可能也与这场内乱有关——高庆裔急于回师平叛,才会不惜代价围歼宋军水师。

“最后一个问题。”赵恒往前一步,几乎贴上铁栅栏,“你在朝廷里,还有多少眼线?”

完颜希尹笑了,这次笑得意味深长:“陛下,您觉得呢?从东京到洛阳,从江南到云朔……这天下,想您死的人,可比想您活的人多。”

这话像一根冰刺,扎进每个人心里。

赵恒沉默片刻,转身:“种帅,将此人严密看押,明日押回洛阳,交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

“是。”

“郡王。”赵恒看向耶律余睹,“带朕去看看你的城防。还有,查一查城里是不是真有五百西夏死士——如果有,今日太阳落山前,朕要看到他们的头挂在城楼上。”

耶律余睹单膝跪地,声音发颤:“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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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地牢,登上城墙时,已是申时。

蔚州城不大,夯土城墙多处破损,正在修补。城外,种师道的一万禁军和耶律余睹的八千契丹兵营帐星罗棋布,更远处,王渊统领的七千兵马已扼守住通往西夏的要道。

“陛下。”耶律余睹指着西边,“那边五十里就是夏境。李仁友的部队确实在边境集结,约五千人,但一直未越界。臣已加派斥候,日夜监视。”

赵恒扶着城墙垛口,看着远处苍茫的群山。这就是云朔,汉唐故土,沦落胡尘百年。如今他站在这里,身后是刚刚归附却心怀鬼胎的契丹军,面前是虎视眈眈的西夏和残存的金国,海上韩世忠新败,江南秦熺未平,朝廷里可能还有内鬼……

“郡王。”他忽然开口,“你说,朕能信任你吗?”

耶律余睹浑身一震,再次跪倒:“臣对天发誓,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誓言朕听多了。”赵恒转身,俯视着他,“朕只问你一句:若此刻西夏大军压境,金国残部从东来袭,你这三州兵马,是守,是降,还是战?”

这是最赤裸的考验。

耶律余睹抬头,眼中血丝密布:“陛下,臣是契丹人,但契丹人也是人!这百年来,我们给辽国当兵,给金国当狗,现在……现在陛下给了我们一个‘人’的活法。三州百姓这半年吃上了宋粮,孩子能念汉文书,老人死了有人埋……臣或许贪生怕死,或许首鼠两端,但臣不瞎!”

他重重磕头,额头抵在城砖上:“若真有那一天,臣会战死在这城墙上。不为陛下,不为大宋,就为这三州百姓,能继续当‘人’!”

这话粗糙,却真实。

赵恒伸手扶他:“起来吧。朕信你这次。”

不是信你这个人,是信这三州百姓的分量——这句话,两人都懂。

“报——”一名契丹将领匆匆跑上城墙,脸色惨白,“大王!城内搜捕……搜出西夏死士六百余人,藏在东市货栈、南城民宅,还有……还有府衙后厨!”

耶律余睹暴怒:“人呢?!”

“反抗激烈,已斩杀四百余,擒获两百,正在审讯!”

“带上来!”

很快,两百多名被捆成粽子的俘虏被押上城墙。这些人有汉人面相,有党项人特征,甚至还有几个女真人。但无一例外,眼神凶狠,视死如归。

赵恒走到一个看似头目的俘虏面前:“李仁友派你们来,许了什么好处?”

那俘虏啐了一口血沫,用生硬的汉话道:“杀皇帝,封万户侯!”

“你们怎么进的城?”

俘虏冷笑,看向耶律余睹:“问你们的好郡王啊!他的守城官,收了我们的金子,开了三次城门!”

耶律余睹脸色铁青,拔刀就要砍,被赵恒抬手制止。

“郡王。”赵恒淡淡道,“你说,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耶律余睹咬牙:“全部凌迟!守城官夷三族!”

“太轻。”赵恒摇头,“传朕旨意:凡通敌者,本人凌迟,家眷充军塞外为奴,财产全部充公,赏给今日搜捕有功的将士。至于这些死士……”

他顿了顿:“全部斩首,头颅石灰腌制,装箱,派人送去兴庆府,交给夏主李仁孝。附朕手书一封,就写——‘贵国皇弟厚礼,朕已笑纳。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日朕必亲赴兴庆府,当面致谢。’”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耶律余睹倒吸一口凉气。这不仅是报复,更是赤裸裸的宣战预告。一旦头颅送到,宋夏盟约将彻底破裂。

“陛下,三思……”种师道也低声劝阻。

“不必三思。”赵恒望向西夏方向,声音冰冷,“李仁友敢派死士入朕的城池,敢训练女真兵伏击朕的御驾,这已经不是骑墙观望,是宣战。既然他要战,那便战。”

他看向耶律余睹:“郡王,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当你的云朔郡王,随朕北伐,战后裂土封疆;二是现在反悔,朕允你带亲兵退入草原,从此宋契两不相干。”

选择再次摆到面前。这一次,没有骑墙的余地。

耶律余睹看着城下那些被押跪的西夏死士,看着远处自己族人的营帐,看着身旁这个年轻却决绝的皇帝,忽然笑了。

“臣老了,跑不动草原了。”他单膝跪地,右手按胸,“从今日起,耶律余睹及云朔三州,唯陛下马首是瞻。陛下剑锋所指,便是契丹儿郎死战之处!”

赌了。赌这个皇帝,真能带契丹人打出一个未来。

赵恒扶起他,这次用了双手。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城墙上。

远处,号角声起,那是宋军在集结。

更远处,山影如兽脊,藏着未知的杀机。

但至少今夜,蔚州城头,终于插稳了大宋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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