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云朔烽烟(1 / 1)

靖康三年四月廿六,蔚州城外五十里,黑松林。

岳云勒住马缰,抬手示意身后十二骑停步。林间弥漫着腐朽枝叶与湿土混合的气息,但在这之下,还有别的——铁锈味,血腥味,以及马粪新鲜的热气。

“下马。”他压低声音。

十二人无声落地。这是武学二期最精锐的一队,六汉四契丹两党项,全是十七到二十岁的年纪,却已跟着老兵上过战场。出发前种师道亲自训话:“你们不是去厮杀的,是陛下的眼睛和耳朵。看得清,听得真,活着回来,就是大功。”

但岳云知道,在这片即将成为战场的地界,活着本身就要靠厮杀。

“阿保。”他看向左侧的契丹少年。

耶律阿保翻身下马,蹲下身,手指捻起一撮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舌尖轻舔。“半日之内,有至少三十匹马经过。蹄铁是女真制式,前掌磨损重,后掌轻——骑兵,不是辎重队。”

另一名党项学生拓跋宏已爬到树上,透过枝叶缝隙望向北方:“东北方向五里,有烟。不是炊烟,是烧房子的黑烟。”

岳云展开舆图。这里是蔚州通往应州的要道,高庆裔的大军从平州西来,主力应走官道,但显然已派出游骑四出扫荡。烧杀抢掠,一是为了粮草,二是为了制造恐慌,逼耶律余睹出城决战。

“陈到。”他唤过一名汉族学生,“带三人向东,沿桑干河岸侦察,摸清高庆裔主力位置和渡河点。记住,只看不战,遇敌即撤。”

“得令!”

“拓跋宏,你带两人向北,查清黑烟的村子情况,若有幸存百姓,问清敌军人数、装备。阿保,你跟我去西边。”

“西边?”耶律阿保皱眉,“西边是耶律节度使的防区,难道……”

“正是要去看耶律余睹的防区。”岳云收起舆图,翻身上马,“陛下有令,我们不仅要看敌人,也要看清‘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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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西线山隘。

岳云伏在山脊乱石后,耶律阿保趴在身侧。下方是通往应州的山道,此刻正有军队行进——但并非契丹骑兵,而是步卒为主,夹杂少量驮马,扛着旗帜上绣着“云朔节度使耶律”。

“三千人左右。”耶律阿保数着队列,“装备……很差。皮甲居多,铁甲不到一成,长矛参差不齐,弓手配箭不过二十支。这要是遇上高庆裔的渤海铁骑,一个冲锋就垮了。”

岳云沉默地看着。这些士兵大多面黄肌瘦,行军时队形松散,有人边走边啃着干饼。他们是耶律余睹麾下的契丹兵,也是三州归宋后整编的“云朔军”,但显然,耶律余睹没把最好的部队放在前线。

“他在保存实力。”岳云低声道,“或者说,他在等。”

“等朝廷援军?”耶律阿保苦笑,“种帅只带了一万人来,加上这三州原有驻军,满打满算不到两万。高庆裔有三万,还是骑兵为主……”

“不。”岳云目光锐利起来,“你看领军的将领。”

队列前方,一名契丹将领骑马缓行,不时回头呵斥掉队的士兵。那人四十岁上下,脸上有道疤从额角划到下巴,岳云在武学的情报图册上见过他——耶律余睹的堂弟耶律忽古,以骁勇善战着称,但也是出了名的暴躁莽撞。

“耶律余睹把最能打的弟弟放在最前头,装备却给最差的兵。”岳云若有所思,“这不合常理。除非……”

话音未落,东北方向突然传来号角声。

两人猛地转头,只见远处地平线上尘土扬起,一队骑兵如黑云般卷来。渤海人的旗帜在风中狂舞,马蹄声如闷雷滚过大地。

“高庆裔的游骑!”耶律阿保握紧弓柄,“他们发现这支队伍了!”

山下,耶律忽古的队伍瞬间慌乱。步卒们仓促结阵,长矛手向前,弓手搭箭,但阵型歪斜,许多人手在发抖。

渤海骑兵越来越近,已能看清马上骑士的鳞甲反光。约三百骑,全是轻骑兵,显然是一支突袭分队。

“要帮忙吗?”耶律阿保看向岳云。

岳云咬紧牙关。武学生训练的第一条就是“不感情用事”,他们的任务是侦察,不是作战。但看着山下那些契丹士兵——他们如今名义上已是宋军——即将被屠杀……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耶律忽古突然拔刀,却不是指向来敌,而是狠狠劈在身旁一面军旗上!旗杆断裂,绣着“耶律”二字的旗帜落地。紧接着,整支队伍像提前演练过般,迅速向两侧山林溃散,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渤海骑兵冲到近前,为首的将领勒马,看着满地狼藉,仰天大笑。

“契丹狗不过如此!”他用生硬的汉语高喊,“告诉耶律余睹,三日内不献城投降,这就是下场!”

骑兵们纵马践踏丢弃的粮车,点火焚烧,随后呼啸而去,竟未追击溃兵。

山脊上,岳云和耶律阿保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诈败。”耶律阿保喃喃道,“这是故意示弱,诱敌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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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岳云盯着山下——那些“溃散”的契丹士兵,此刻正从山林中重新聚拢,拾起武器,有条不紊地灭火、收整物资。耶律忽古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擦去刀上的木屑。

“他们在演戏给谁看?”岳云脑中飞速运转,“高庆裔的游骑?还是……我们?”

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如果耶律余睹连朝廷派来的侦察队都在算计,那这场“求援”背后的真相,恐怕远比表面复杂。

“走。”岳云低喝一声,“立刻回报种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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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蔚州城内,节度使府。

耶律余睹坐在虎皮椅上,听完堂弟的汇报,缓缓抚须。

“宋军的那队‘眼睛’,看见了?”

“看见了。”耶律忽古点头,“藏在西山东侧的山脊,两人,都是少年。一个汉人,一个契丹人——看相貌,应该是南边武学出来的。”

“武学……”耶律余睹重复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赵构弄的新玩意儿,把各族的年轻人放一起教兵法、练杀人。听说连党项人、渤海人都收。”

“兄长,我们真要靠宋人?”耶律忽古压低声音,“高庆裔虽强,但我们据城死守,未必不能耗到他退兵。若引宋军入云朔,日后请神容易送神难……”

“愚蠢。”耶律余睹冷冷道,“你以为高庆裔真是为这三州而来?他背后是完颜希尹,是女真残部最后的反扑。他们不仅要云朔,还要彻底灭了契丹复国的火种。”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暮色中的蔚州城,城墙低矮,许多段还是土垒。三州归宋这半年,朝廷派来的工匠帮着修了瓮城、箭楼,但时间太短,远未成体系。

“赵构是个聪明人。”耶律余睹缓缓道,“他看出我是在借力,但也愿意借这个力——因为大宋需要云朔做北伐的跳板,需要契丹人做对付女真的刀。这是互相利用,就看谁用得更高明。”

“那今日诈败……”

“一石三鸟。”耶律余睹转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第一,让高庆裔轻敌,以为我军不堪一击,诱他主力冒进。第二,让宋军看到我们的‘困境’,催他们尽快来援。第三……”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试探宋军侦察队的本事。若连这点把戏都看不破,种师道那支援军,也不值得我等指望。”

耶律忽古恍然大悟:“兄长英明。那接下来……”

“等。”耶律余睹望向南方,“等种师道的一万人抵达,等高庆裔主力进到蔚州城下。然后……关门打狗。”

亲兵忽然在门外禀报:“节度使,宋军种帅遣使到,已至城外十里。”

“来得真快。”耶律余睹整了整衣袍,“开城门,以礼相迎。记住,从现在起,你我都是大宋忠臣,云朔是大宋疆土。”

“是。”

府门外,夜色渐浓。城墙上的火把次第点燃,映照出巡哨士兵的身影。更远的北方,地平线尽头,隐约可见连绵的营火——那是高庆裔的大军,如一条盘踞的毒蛇,等待着吞噬的时机。

蔚州城头,一面崭新的宋字大旗在晚风中展开。旗下,契丹士兵与汉人工匠并肩而立,望向同一个方向。

战争的风,已经吹到了每个人脸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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