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最后的通牒(1 / 1)

扬州的最后通牒是在朝会上当众宣读的。这次来的不是太监,而是礼部侍郎万俟卨——一个四十许岁、面容清瘦的文官,眉宇间带着江南士人特有的矜持与傲慢。他身后跟着一百名禁军,个个甲胄鲜明,显然不是来谈判的,是来示威的。

“臣万俟卨,奉康王陛下旨意,特来传诏。”他站在大殿中央,手持玉轴诏书,声音抑扬顿挫,像在诵读诗赋,“陛下御极以来,不思守成,妄动干戈,致金虏深入,社稷危殆。今又违抗君命,滞留危城,置百万生灵于不顾。此非人君之道也。”

殿中群臣噤若寒蝉。有人低头,有人攥拳,但无人敢出声反驳——万俟卨代表的不仅是康王,更是整个江南朝廷的态度。

“康王陛下念骨肉之情,再给皇兄最后一次机会。”万俟卨展开诏书,“一、即刻启程南归,至扬州行在待罪。二、交出东京兵权,由张俊将军接管。三、传国玉玺及一应印信,交由本官带回。若应允,康王陛下可保全皇兄王爵,颐养天年。若抗旨……”

他顿了顿,环视群臣:“则削去皇兄帝号,废为庶人。东京守军皆以叛军论处,江南各路军马,不得驰援一兵一卒。”

赤裸裸的威胁。不投降,就让你孤立无援,被金军屠城。

李纲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开口,却被赵恒抬手制止。

“万俟侍郎,”赵恒缓缓起身,从御座上走下来,“你从扬州来,一路可曾见过金军铁蹄下的河北?”

万俟卨皱眉:“臣奉旨传诏,不谈这些。”

“朕偏要谈。”赵恒走到他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步,“你可曾见过真定城外堆积如山的尸骨?可曾见过太原城中易子而食的惨状?可曾见过黄河岸边,那些抱着木头过河逃难,最终冻僵在冰面上的百姓?”

每问一句,万俟卨脸色就白一分。

“你没有。”赵恒替他回答,“你在扬州的画舫上喝酒吟诗,你在秦淮河畔听曲赏月,你在行宫里琢磨着怎么争权夺利。所以你才能站在这里,轻描淡写地说出‘交出兵权’‘南归待罪’这种话。”

“陛下!”万俟卨提高声音,“臣是奉旨……”

“朕知道你是奉旨。”赵恒打断,“但朕要你带句话回去——告诉康王,告诉扬州所有文武大臣,告诉那些还在醉生梦死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响彻大殿:

“东京还在,朕还在。大宋的国祚,不在扬州的暖风里,在东京城头的血与火中。要朕走?可以——等朕战死在这座城里,你们再来收尸!”

万俟卨倒退一步,眼中闪过惊惧。他没想到赵恒会如此强硬,更没想到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出来附和江南朝廷。

“陛下这是……要抗旨到底了?”他咬牙。

“旨?”赵恒笑了,笑容冰冷,“朕是大宋皇帝,天下只有朕的旨,没有别人给朕的旨。万俟侍郎,你且看看——”

他指向殿外,指向北方:“金军十万,就在黄河对岸。你们江南朝廷若还有半点血性,就该发兵来援,而不是在这里逼朕投降!”

“若你们不发兵,”他转身,看向群臣,“朕也不怪你们。但朕要你们记住——今日你们逼朕,他日金军渡江南下,屠刀架在脖子上时,就不会有人再为你们守城了。”

死寂。只有万俟卨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他深深一躬:“臣……会将陛下的话,一字不漏带回扬州。”

“还有,”赵恒叫住他,“告诉康王:他这个皇帝,是朕让给他的。朕能给,也能收。若他再敢派一兵一卒来东京生事——”

他从腰间解下佩剑,哐当一声扔在万俟卨脚前。

“就用这把剑,斩了来使。”

万俟卨捡起剑,手在抖。他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那一百禁军也灰溜溜跟着走了。

殿门重新关闭。李纲忽然跪地,老泪纵横:“陛下……老臣……老臣愧对陛下!竟让陛下受此大辱!”

“李相请起。”赵恒扶起他,“这不是你的错,是朕的错。朕若是早些整顿朝纲,若是早些看清那些人的嘴脸……”

他没说完。有些话,不必说透。

“陛下,”岳飞忽然开口,声音嘶哑,“黄河防线……破了。”

什么?!

所有人转头看向他。岳飞浑身风尘,铠甲破损,显然是从前线刚赶回来。

“韩世忠将军在潞州血战五日,伤亡过半。今日辰时,金军主力突破防线,已抵达黄河南岸。完颜宗望正在架设浮桥,最迟明日……就能渡河。”

晴天霹雳。

韩世忠败了。黄河天险,即将失守。

“杨再兴呢?”赵恒问。

岳飞沉默良久:“杨将军八百骑……全军覆没。平阳府大火烧了三日,但金军粮草损失不大。杨将军本人……生死不明。”

又一个坏消息。

赵恒闭眼。他感到一阵眩晕,肩头的旧伤又在隐隐作痛。但他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

“传令,”他睁开眼,“全城戒严。所有十五岁以上男子,全部编入守军。拆毁城内一切无用建筑,砖石木料运上城墙。粮仓……”

他顿了顿:“开最后一仓。让所有人吃饱,然后——准备死战。”

“陛下!”一个文官颤声,“城内粮食只够七日,若全部分发……”

“不分发,留着给金军吗?”赵恒冷笑,“吃进肚子里,变成守城的力气,才是粮食。堆在仓库里,城破了,就是金军的战利品。”

他看向岳飞:“岳将军,还能战吗?”

岳飞单膝跪地:“末将万死,必守东京!”

“好。”赵恒走到他面前,扶起他,“朕给你最后一道命令:若城破,你带还能动的弟兄,突围出去。去江南,去四川,去任何还能抵抗的地方。但记住——”

他盯着岳飞的眼睛:“别投降。大宋可以亡,但脊梁骨,不能断。”

岳飞眼眶红了,重重点头。

朝会散了。每个人都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朝会。

赵恒独自留在殿中。夕阳透过窗棂洒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到御案前,看着那枚传国玉玺——完颜宗翰败退时没带走,一直放在这里。

玉还在。但人呢?这座城呢?

他想起穿越前的自己,那个在图书馆查资料的学生。那时候他觉得,历史是冰冷的数字,是抽象的分析。现在他知道了——历史是血,是火,是无数个在绝境中选择站着死的人。

“陛下。”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赵恒回头,看见赵士程站在殿门口。这位枢密副使官袍整洁,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赵副使有事?”

“臣来……献策。”赵士程走进来,关上门,“陛下可知,完颜宗望为何急着渡河?”

“为何?”

“因为金国内部,出事了。”赵士程压低声音,“臣刚收到河北密报:金国皇帝完颜晟病重,诸子争位。完颜宗望是二皇子的人,他必须在皇帝驾崩前,拿下东京,立下不世之功,才能助二皇子夺位。”

赵恒瞳孔微缩。这消息若是真的,就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所以?”

“所以完颜宗望比我们更急。”赵士程走到地图前,“他必须速战速决。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佯装出城投降,诱他亲自过河受降。然后在渡口设伏……”

“刺杀?”赵恒摇头,“完颜宗翰的前车之鉴,他不会上当。”

“不是刺杀。”赵士程眼中闪过锐光,“是谈判。陛下亲自去谈判,提出条件:金军退兵,大宋称臣纳贡,但保留东京。同时,陛下承诺……支持二皇子夺位。”

“什么?!”赵恒勃然色变,“你要朕通敌?”

“不是通敌,是缓兵之计。”赵士程平静道,“金国内乱,无暇南顾。我们赢得喘息之机,整顿军备,联络西夏、西辽。待金国内乱加剧,再联合北伐,一举收复失地。”

他顿了顿:“陛下,这是唯一能保全东京、保全大宋国祚的办法。否则,城破之日,玉石俱焚。陛下殉国,固然壮烈,但大宋……就真的亡了。”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赵恒听懂了背后的意思——投降,但保留实力,以待时机。

历史上,南宋不就是这么做的吗?称臣纳贡,偏安江南,最后在暖风中慢慢腐朽。

“赵士程,”赵恒看着他,“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槐庭的意思?”

“有区别吗?”赵士程微笑,“臣与槐庭,皆愿为大宋尽忠。只是这尽忠的方式……有时需要变通。”

“好一个变通。”赵恒点头,“那朕问你:若朕真去谈判,完颜宗望会信吗?他会让朕活着回来吗?”

“会。”赵士程毫不犹豫,“因为他需要陛下这个‘投降的皇帝’,来证明他的功绩。而且……臣在槐庭的人,已混入金军大营。他们会保护陛下安全。”

又是槐庭。无处不在的槐庭。

赵恒走到窗前,看着暮色中的东京城。炊烟袅袅,百姓还在生活,仿佛不知道死亡已经逼近。

“让朕想想。”他说。

赵士程躬身:“陛下请速决。明日金军渡河,就来不及了。”

他退下后,殿内重归寂静。

赵恒独自站了很久。夕阳完全沉没,夜色笼罩全城。

他想起宗泽临死前的话:“陛下,老臣这辈子,最恨阴谋诡计。”

他也恨。

但有时候,阴谋诡计,是唯一的选择。

他走回御案,提笔写下一封信。不是给完颜宗望的,是给岳飞的。

“鹏举吾弟:若朕明日不归,东京交由你全权处置。可降可战,由你决断。唯有一事切记——赵士程此人,不可信。若他有异动,杀之。”

写完,用蜡封好,叫来亲兵:“若朕明日辰时未归,将此信交给岳将军。”

亲兵接过,眼眶红了:“陛下……”

“去吧。”

亲兵退下。赵恒又写了一封,是给扬州康王的。

只有八个字:

“兄在北,弟在南,各安天命。”

写完,他走出大殿,走上城墙。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黄河方向,隐约可见金军营火,如星河落地。

明日,要么是新生。

要么是终结。

他握紧城砖,粗糙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这座城,他守了这么久。

也许,还能再守一夜。

(第二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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