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别扭的爱(1 / 1)

二月,雪后初晴。

齐宇承是被饿醒的。准确说,是胃里那种空荡荡的灼烧感,把他从混沌的婴儿睡眠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躺在慈宁宫暖阁的软褥里,盯着帐顶的福寿纹,内心第无数次感慨:婴儿的消化系统简直是个设计缺陷。两个时辰前才灌下去的那碗牛乳羹,现在就像从来没存在过。

殿外传来脚步声,两重。

齐宇承立刻竖起耳朵。

“皇帝今日下朝早。”是太后的声音,平稳无波。

“北境军报到了,议事快。”那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刚议完事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来了。

齐宇承脑子里的算盘噼啪作响:第一,这爹今天提前来了;第二,声音里藏着事儿;第三,他饿。

他立刻调整状态——眼睛睁到最圆,小手在空中抓挠,嘴角开始酝酿下撇的弧度。

预备,哭。

门开了。

先进来的是太后,绛紫色常服,发髻一丝不苟。

紧跟其后的是齐穆尧,玄色龙袍,腰间玉带束得紧,衬得脸色有些苍白——不是装的,齐宇承能看出来,那是失血过多后还没养回来的底色。

青禾端著托盘进来,碗里是温热的牛乳羹。她脚步比平日慢半分,垂着眼,不敢看任何人。

齐宇承在碗递到面前时就闻到了——不是前几日那种甜腥气,是一种更淡的、几乎融在奶香里的酸涩味。

水杨酸?还是苯甲酸?防腐?还是

他闭嘴,扭头,哭声瞬间爆发。

“呜哇——!”

响亮,委屈,十足十的婴儿抗议。

青禾手一抖,勺子差点掉地:“小殿下不肯吃”

苏嬷嬷接过碗,没急着喂,先凑近闻了闻,眉头皱起。她舀起一小勺,竟然自己尝了一口。

暖阁里瞬间安静。

太后和皇帝的目光都落在苏嬷嬷脸上。

老嬷嬷细细品了品,吐掉,用帕子擦嘴,脸色沉下来:“这味道不对。牛乳羹该有的醇厚半点没有,反倒有股子涩味。谁调的?”

青禾扑通跪下了,托盘搁在地上哐当一声:“回、回嬷嬷,是御膳房按例送来的成品,奴婢只是加热”

“加热?”苏嬷嬷老眼一眯,“老身在这宫里四十年,牛乳加热过头是什么味儿,会不知道?这分明是添了东西!”

齐穆尧没说话。他走到青禾面前,俯视著这个发抖的宫女。

“青禾。”他声音不高,却让青禾抖得更厉害,“你兄长在北城门当值,上个月刚升了副尉,有个三岁的女儿,乖巧伶俐,对吧?”

青禾脸色煞白,额头抵地:“陛下明鉴!奴婢真的只是加热!奴婢侄女还小,奴婢万万不敢”

“朕没说你敢。”皇帝语气平静得可怕,“只是提醒你,御膳房送来的东西,经你手进了慈宁宫。若出了事,第一个查的是谁?是你。你兄长刚升的副尉,够抵几次罪?”

青禾瘫软在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拖出去。”太后忽然开口,“打二十板子,扔回掖庭。慈宁宫用不起这么‘粗心’的人。”

两个嬷嬷上前拖人。青禾没哭喊,只是死死咬著嘴唇,被拖出去时,眼睛盯着地上的那碗牛乳羹,眼神复杂。

齐宇承躺在摇篮里,默默看着。

青禾被拖走了,暖阁里气氛凝重。

齐宇承还在哭——这次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饿。胃里空得发疼,婴儿的本能让他除了哭别无他法。

哭声里,他看见齐穆尧走了过来。

皇帝站在摇篮边,低头看他。那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疑虑,还有一丝齐宇承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他看见皇帝伸出了手。

不是抱他,而是用手指,极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指尖冰凉,带着墨和朱砂的味道。

就是这个触碰,让齐宇承脑子里某根弦突然崩了。

饿。安全。源头。

婴儿的本能像潮水般淹没理智。他哭得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扭,湿漉漉的眼睛死死盯住齐穆尧胸口的位置。

接着,他做了个让暖阁时间凝固的动作——

伸出两只小胳膊,身体努力前倾,不是要抱,而是朝着皇帝左胸,张开了没牙的嘴。

“这”苏嬷嬷倒抽一口凉气。

太后猛地站起身。

齐穆尧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突然被塞进一团温软——是太后直接把孩子从摇篮里捞出来,递给了他。

本能接手。

然后下一秒。

温热、湿润、柔软的触感,隔着龙袍的丝绸,精准地覆盖在左胸位置。

吸吮声响起。

清晰,持续,在死寂的暖阁里格外响亮。

苏嬷嬷死死捂住嘴,肩膀开始发抖,脸憋得通红,眼睛看向地面,不敢抬头。

旁边另一个小宫女直接低下头去,指甲掐着手掌,不敢动。

太后用袖子掩住下半张脸,但眼睛弯了起来,那笑意藏不住。

齐穆尧僵成了一尊雕塑。

他能感觉到——湿意,口水浸透丝绸,贴在他皮肤上。

他低头,看着胸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一秒。两秒。

“哈”

一声气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哈哈哈哈!”

他突然仰头大笑,笑得胸腔震动,笑得伤口都隐隐作痛,笑得眼角沁出泪花。

“齐天宝!”他一边笑一边拍怀里孩子的背,“你真是真是朕的好儿子!饿了不找奶娘,找朕?!朕要有这本事,还当什么皇帝,去民间开个奶庄算了!”

苏嬷嬷终于憋不住了,发出一声闷闷的“噗嗤”,随即死死咬住嘴唇。

小宫女的头低的更厉害了。

太后放下袖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笑意,还摇了摇头。

齐宇承此刻才清醒过来。我我干了什么?!

羞愤感炸得他头皮发麻。他是齐宇承!化学博士!不是真的婴儿!这该死的本能!

他猛地松嘴,把脸死死埋进皇帝衣襟,内心疯狂咆哮:这身体不听使唤!这本能太坑了!

埋脸的瞬间,几件事撞进感知里——

耳朵紧贴的左胸下方,心跳又快又乱,呼吸间压着极轻的抽气声。抱着他的手臂在细微颤抖,肌肉绷得死紧。

鼻尖蹭到的皮肤有片异常触感,微微凹凸,还渗着极淡的金创药苦味。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劈进齐宇承脑子:这身体根本没恢复。那次生产的代价,远不止他知道的。

他僵住了。

皇帝似乎察觉了什么。那只轻拍他的手顿了顿,不著痕迹地调整了抱姿。

齐宇承没再动。

他老老实实趴在皇帝肩头,小手无意识地、很轻地,攥住了一缕垂下的发丝。

像怕捏疼了什么不该疼的东西。

笑声渐渐歇了。

暖阁里的气氛变了。原先的凝重、猜忌,被这场荒唐冲淡了许多。连空气都似乎松快了些。

齐穆尧低头看着怀里装死的小家伙,胸前那块衣料湿了一大片,凉飕飕地贴著皮肤。

他忽然问:“他一直不肯吃奶娘的?”

苏嬷嬷好不容易平复呼吸,恭敬回话:“回陛下,小殿下挑得厉害。陈乳母头油味重,李乳母熏檀香,都不肯吃。这几日都是老奴亲自调羊乳羹,才肯吃几口,但总不是长久之计”

“羊乳羹?”皇帝皱眉,“御膳房连这个都做不好?”

“不是做不好。”太后接过话,语气淡了下来,“是有人不想让他吃好。”

暖阁里又静了一瞬。

齐穆尧没接这话。他低头看着怀里那个后脑勺,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朕生的孩子,连口安稳饭都吃不上?

这念头让他很不舒服。

“抱下去吧。”他声音有些哑,“仔细照料。”

苏嬷嬷上前接过孩子。齐宇承一离开那个怀抱,立刻把脸转向里侧,继续装死——太丢人了,没脸见人。

齐穆尧转身要走,到门口时,脚步停了。

他没回头,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苏嬷嬷。”

“奴婢在。”

“婴儿”他斟酌著词句,“若是不肯让人喂,有没有别的法子?比如,用什么东西装着奶,让他自己”

他说不下去了。一个把月的孩子,自己吃?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蠢。

可苏嬷嬷眼睛却亮了:“陛下是说像北狄游牧用的皮囊奶袋?老奴年轻时听老嬷嬷说过,草原上的妇人外出放牧,会把奶挤在皮囊里,扎紧口,留个细管,让孩子自己吮吸。”

皮囊?细管?

齐穆尧心头一动。

他没再说话,推门离开。

脚步声远去。

太后走到摇篮边,看着里面还在装死的孙子,忽然笑了:“听见了?”

齐宇承一动不动。

“你这爹啊”太后轻声道,“有时候,蠢得让人想笑。”

她说完也走了,留下苏嬷嬷和两个小宫女。

暖阁里安静下来。齐宇承慢慢转回脸,盯着帐顶。

皮囊奶袋细管这时代的奶瓶?

他猛地睁大眼。

而此刻,乾清宫。

齐穆尧没回御书房。他径直去了内库。

福安小跑着跟在后面:“陛下,您这是要”

“把北狄、西羌这些年进贡的皮具、器皿,都找出来。”皇帝脚步不停,“要小的,柔软,能盛液体不漏的。还有”

他顿了顿:“找几个手艺好的工匠候着。”

福安愣了愣:“陛下要做什么?”

齐穆尧在内库门口停下,看着里面堆积如山的贡品,沉默片刻。

“朕要”他声音很低,“做个东西。”

做个能让那孩子好好吃饭的东西。

殿外,化雪的水滴从屋檐落下。

嘀嗒。

嘀嗒。

像在计时,又像在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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