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了无数次,有一些不通的地方,或者是有错别字都是因为sh。
啊啊啊啊啊啊啊!!
九个月前,承天五年,春末。
御书房的灯又亮到二更末。
齐穆尧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盯着案头那堆奏折,十本有八本是废话,剩下两本是催他选妃。这帮老臣,边境狄戎蠢蠢欲动不管,倒把他后宫那点事盯得紧。
“陛下,”福安悄无声息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北边有信,宇文烈进京了。”
齐穆尧笔尖一顿:“谁?”
“北狄三王子宇文烈,就是去年秋猎跟陛下对射三箭那个。”福安递上密报,“带了十二个亲卫,扮成姓木的皮货商,住西市远来客栈。”
齐穆尧接过纸条扫了一眼,乐了:“这狼崽子胆子够肥,敢跑朕眼皮底下来。”
“不止,”福安凑近一步,“他进城第一天就去了漏泽园。”
漏泽园是京城埋无主尸的地方。
齐穆尧眉头一挑:“漏泽园?去那儿做什么?”
“烧纸,祭拜。”福安顿了顿,“据暗卫说,他祭拜的是北狄探子的坟。”
空气静了一瞬。
齐穆尧放下笔,嘴角勾起一抹笑——不是高兴,是那种猎手看见好猎物时的兴味:“有意思。带赵无涯,再叫两个暗卫,朕要出宫。”
福安急了:“陛下!那可是北狄王子,万一——”
“万一什么?”齐穆尧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常服外套,“在朕的京城,朕还能让他给咬了?”
西市的夜闹腾得像要掀翻屋顶。
齐穆尧换了身宝蓝锦袍,玉冠换成银簪,混在人群里倒像个家底殷实的闲散公子。福安跟在他身后半步,腰微微佝著,眼睛却像鹰一样扫著四周。
远来客栈二楼亮着灯。
齐穆尧在对街茶棚坐下,要了壶最便宜的粗茶。茶叶梗浮在水面上,他盯着那扇亮灯的窗户。窗上映着个人影,高大,肩宽,正仰头灌酒,喉结滚动的样子都看得清楚。
“喝得还挺欢。”齐穆尧嘀咕。
“陛下,”福安小声问,“可要属下先进去探探?”
“探什么?”齐穆尧站起身,扔下几个铜板,“他会来找朕的。”
福安一愣:“啊?”
齐穆尧已经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去赌坊。”
“千金散”是西市最大的赌坊,三层楼,灯火通明。齐穆尧上了二楼雅间,往靠窗的位置一坐,点了一壶酒,两个下酒菜。
“陛下,”福安站在门口,还是不放心,“您说宇文烈真会找来?”
“会。”齐穆尧给自己斟了杯酒,“从他进客栈起,暗卫就盯上了。一刻钟前,他发现自己被盯了。”他抿了口酒,“知道被盯还敢继续喝,要么是真蠢,要么是故意的——你觉得那狼崽子蠢吗?”
福安摇头。
“那就是故意的。”齐穆尧笑了,“他知道朕在等他,朕也知道他知道。捖??鰰栈 首发这不就得了?”
话音刚落,雅间的门被推开了。
宇文烈站在门口,还是那身绛紫绸袍,但腰带松了,衣襟敞着,露出蜜色胸膛。他手里还拎着酒壶,挑眉看着齐穆尧:“这位公子好兴致,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齐穆尧抬眼看他:“木兄不是在客栈喝得挺欢?”
“客栈的酒哪有赌坊的好?”宇文烈自顾自走进来,在对面的椅子坐下,抓起酒壶给自己倒满。他放下酒壶时,从怀里掏出一枚骰子,在指尖转了个圈:“既然都到赌坊了,赌一局?”
齐穆尧挑眉:“赌什么?”
“就赌”宇文烈将骰子往桌上一抛,骰子旋转着,“我能不能活着走出京城。”
骰子在桌上旋转。齐穆尧盯着他:“你觉得自己走不出去?”
“那要看陛下想要什么。”宇文烈接住骰子,抬眼时目光锐利如鹰,“是一个北狄王子的尸体,还是一个未来可能用得上的盟友。”
两人对视。
烛火噼啪跳了一下。
宇文烈往前倾身,酒气混著某种干燥的、属于草原的风沙气息扑面而来:“去年秋猎隔着三百步,您那三箭擦着我耳边飞过,我可没忘。”
“记仇还敢来见朕?”
“为什么不敢?”宇文烈摊手,“陛下不也没带兵围我吗?”
齐穆尧心里冷笑。满朝文武要么算计他,要么想拿捏他,眼前这狼崽子倒好,明知道他是皇帝,还敢这么说话。
“你进京到底想干什么?”齐穆尧问。
宇文烈转着酒碗,笑容淡了些:“陛下知道我那几个兄长最近在忙什么吗?”
齐穆尧挑眉。
“大哥在联络西羌,二哥在拉拢东胡。”宇文烈仰头灌酒,“我在北狄王庭快没立足之地了。”
“所以你来大齐?”
“来找条退路。”宇文烈看着他,“或者说找个盟友。”
齐穆尧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你倒是坦白。”
“对聪明人,没必要绕弯子。”宇文烈往前凑了凑,“陛下,听说你们朝堂最近挺热闹?沈家要钱,王家要权,李家还要塞女儿进宫,啧,听得我头都大了。”
这话戳到痛处。齐穆尧脸色冷下来:“宇文王子管得宽了。”
“管?”宇文烈笑出声,“我可管不著。我就是好奇,陛下这皇帝当得憋屈不憋屈?”
空气凝固了。
福安在门外手按上了刀柄。
齐穆尧盯着宇文烈,眼神锋利得像刀子。良久,他忽然也笑了,笑得眼睛眯起来:“宇文烈,激将法对朕没用。”
“我没用激将法。”宇文烈说,“我就是说实话。”他站起身,“这地方太吵,我知道城南有家小酒肆,安静,酒也好。陛下敢不敢跟我去喝两杯?”
“有何不敢?”
那酒肆藏在巷子深处,门口只挂个破酒旗。兰兰闻穴 哽新罪哙里头就三张桌子,掌柜是个独眼老头,见宇文烈进来,点点头,送上一坛酒两个碗,又缩回柜台后打盹。
酒是烈酒,入口像刀子。齐穆尧喝了一口,呛得咳嗽。
宇文烈大笑,仰头灌下半碗。“陛下,”他抹了抹嘴,“您知道漏泽园埋的都是什么人吗?”
“无主尸。”
“对,也不对。”宇文烈转着酒碗,“里头有三成,是北边来的。做皮货的,贩马盐的,还有探子。”
他抬眼看向齐穆尧,“死了,没人认领,就堆在那儿。我每年这时候来一趟,给他们烧点纸,倒碗酒。”
齐穆尧没说话。
“你们大齐的探子,”宇文烈继续说,“死在我们北狄的,也是这个待遇。”他笑了笑,“扯平了。”
独眼老头端上热汤时,齐穆尧瞥见他虎口的茧——那是长年握刀的手。
“老丈以前是军中人?”齐穆尧问。
老头独眼动了动:“北境军,退役二十年了。”他顿了顿,“那北狄小子每年都来祭拜。他说,战场上死的,不分狄人齐人,都是回不了家的孤魂。”
齐穆尧看着宇文烈,忽然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不像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朝臣,也不像宫里那些装模作样的世家子。野,但野得坦荡。
“宇文烈,”齐穆尧说,“你就不怕朕扣下你?”
“怕啊。”宇文烈笑,“但陛下不会。”
“为什么?”
“因为扣了我,北狄老王正好有借口开战。”宇文烈往前凑了凑,“陛下现在最不想的,就是打仗吧?朝堂还没理顺,世家还在扯后腿,这时候打仗,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齐穆尧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你倒是看得明白。”
烛火又跳了一下。
宇文烈忽然抬手,指尖隔着一寸距离扫过齐穆尧的衣领刺绣,动作快得像草原上的猎隼,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陛下,您知道我为什么敢来吗?”
齐穆尧没躲:“为什么?”
“因为我赌您跟我是一类人。”宇文烈的声音压得极低,“都是被困住的狼。”
“困住的狼?”齐穆尧嗤笑,“朕是天子。”
“天子?”宇文烈的目光扫过他的龙袍暗纹,“这身衣服,这顶冠冕——是铠甲还是囚笼,陛下自己不清楚吗?”
烛火炸了个灯花。
那一瞬间,齐穆尧觉得宇文烈的话像烧红的铁,烫穿了他五年帝王生涯里所有精心维持的体面。
他猛地扣住宇文烈的手腕,力道沉得像铁,眼神冷冽:“宇文烈,你知道挑衅朕的后果吗?”
宇文烈手腕被制,居然还在笑:“陛下这就急了?”
“宇文烈,”齐穆尧的声音淬了冰,“你真当朕不敢杀你?”
“敢啊。”宇文烈呼吸微顿,眼神却更亮,“但杀了我,陛下就永远不知道沈家和北狄的那笔铁矿生意,经的是哪条路。”
齐穆尧手一僵。
就这一瞬间的破绽,宇文烈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两人力道相撞,震得旁边的酒坛晃了晃,酒液泼溅出来,浓烈的酒气炸开。
宇文烈笑了,笑得眼睛亮得吓人:“陛下的身手,比去年秋猎时,倒是没落下。”
接下来的事像脱缰的马。两人各自撤手,却震得旁边的桌子歪倒,凳子滚到一边,独眼老头不知什么时候退到了后院。
宇文烈的力气大得惊人,招式全是草原上生死搏杀练出来的野路子,招招直逼要害却留了三分余地。
齐穆尧自幼习武,却在这一招一式的拆解对垒里,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不掺任何算计的酣畅。
两人你来我往,不过三招便各自收手,衣襟被酒渍沾湿,面色都带着几分沉凝。 齐穆尧从最初的暴怒到后来的别的什么,他说不清。只记得宇文烈最后转身时,隔着几步远朗声道了一句话,是狄语,他听不懂。
但语气里的东西他懂——那是征服,也是承认。
是棋逢对手的快意,是困兽相惜的默契。
天亮前,齐穆尧醒了。
身边是空的,酒肆里只剩他一人,袍角被勾出一道裂口。独眼老头端了碗热汤放在桌上,哑著嗓子说:“那人走了,留了话。”
“什么话?”
老头抬眼,独眼里没什么情绪:“他说让您保重。”顿了顿,又补充道,“还说,‘下次见面,我请他喝北狄的烈酒,如果他还有胆子见我的话。’”
齐穆尧坐在那儿,半晌没动。晨光从破窗棂漏进来,照见满地狼藉,也照见他掌心里那枚不知何时被塞进来的狼首玉佩。
冰凉的玉,被他攥得温热。
次日早朝,齐穆尧全程走神。
沈阁老又在哭穷江北水患,王家御史弹劾李家侵占民田,吵得他太阳穴直跳。
他袖中的手指无意识摩挲著那枚狼首玉佩。
福安在阶下侍立,目光扫过陛下袍角的裂口,又迅速垂下。
退朝后,齐穆尧忽然问:“福安,北狄老王有几个儿子来着?”
“回陛下,五位王子。三王子宇文烈,生母是汉人女奴,在王庭不受宠,但军功最盛。”
“汉人女奴?”齐穆尧手指一顿。
“是。据说因此,他在北狄贵族中备受排挤。”
齐穆尧望向北方,许久,极轻地嗤笑一声。
——原来都是困兽。
两个月后
齐穆尧发现不对劲,是从某天早朝开始的。
龙椅坐得好好的,一阵反胃的恶心感涌上来。他强撑著把早朝撑完,一回御书房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陛下!”福安吓得脸都白了,“奴婢这就传太医——”
“不用。”齐穆尧摆摆手,擦了擦嘴,“大概是吃坏东西了。”
可接下来几天,恶心乏力的症状反而越来越频繁。
更离谱的是,他居然批著批著奏折就能睡过去,醒过来时口水都流到了奏折上。
“陛下,”福安忧心忡忡,“您这脸色真的该传太医了。”
齐穆尧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心里也犯嘀咕。他自幼习武,身体一直很好,从没这样过。
“传刘太医吧。”他终于松口,“让他悄悄的来。”
刘时清来得很快。这位太医院院判今年六十二,侍奉过两朝皇帝,医术精湛,口风也紧。
他跪在齐穆尧面前,手指搭上皇帝的腕脉。
时间一点点过去。
刘时清的眉头越皱越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悄悄抬眼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又赶紧垂下头,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刘太医,”齐穆尧皱眉,“朕到底怎么了?”
刘时清第三次搭脉时,整个人开始发抖。
“刘太医,”齐穆尧声音冷下来,“难道是朕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不、不是”刘时清伏地,声音像从肺里挤出来,“陛下脉象这、这是”
“是什么?”
刘时清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句话:“这脉象…可老臣行医四十五年,从未见过如此诡谲之相”
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瘫软在地,像被抽了骨头。
御书房里死一般寂静。
齐穆尧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有握著扶手的手指,指节捏得发白,青筋暴起。
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福安。”
守在门外的福安立刻推门进来,目不斜视:“陛下。”
“刘太医年事已高,诊脉劳累,晕倒在御前。”齐穆尧说,“送他回府,让他好生休养。即日起,太医院院判一职,暂由副院判代理。”
福安眼皮都没动:“是。可要派太医随行照看?”
“不必。”齐穆尧转身看向窗外,“刘太医需要静养。传朕旨意,刘府闭门谢客,任何人不得打扰——包括太后宫里的人。”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若有人硬要闯格杀勿论。”
福安躬身:“遵旨。”
刘时清被两个小太监搀起来,拖出去。老太医经过齐穆尧身边时,极轻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声说:“陛下此事凶险,古书未载您、您要早做打算”
齐穆尧没回头。
殿门关上,御书房重归寂静。齐穆尧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人——明黄龙袍,玉带金冠,二十五岁的天子,大齐的帝王。
他能感受到腹中那股莫名的异动。
他想起宇文烈与他对垒时,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灯火里发亮,想起那句听不懂的狄语。
“泥钟”他低声念著,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桌案。
下一秒,他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这种矛盾,将在未来几个月里,日夜折磨他。
窗外忽然劈过一道闪电,闷雷滚滚。
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