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一首献给草原的歌曲?”
车厢炸了。
“创作?!”
“真的假的?!”
“草原的歌?”
林鹭的眼睛“唰”地亮起来。
她下意识抱紧手风琴,身体微微前倾,像一株突然见到阳光的植物。
王梓安张大嘴,烙饼渣从嘴角掉下。
黄美英握紧拳头,指甲抠进掌心。
赵四驰脸色一沉,但倨傲很快重新糊满脸:“创作?就你?”
他上前一步,身高形成的阴影完全笼罩钟国华:
“那你现在写出来!唱给大家听听!”
“如果写不出!”声音陡然尖利,像玻璃刮过铁皮,“就是欺骗革命群众!就是逃避问题!”
两个同伙逼得更近,几乎贴到钟国华身上:
“写啊!”
“让大家看看你的觉悟!”
压力如山崩。
但钟国华的余光,看到了更危险的画面。
15号敌特在连接处,回头看了一眼车厢。
那眼神不是好奇,是评估。
9号敌特的手指,在膝盖上开始有节奏地敲击。
咚、咚咚、咚、咚咚咚
那不是无意识的动作。
钟国华感知疑似摩斯码简易沟通!
他们在利用这场骚动传递信息!
必须立刻行动,但又不能打草惊蛇,
一旦敌特意识到暴露,可能销毁证据,甚至狗急跳墙。
钟国华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沉入丹田,压住所有翻腾的情绪。
他从上衣口袋掏出钢笔和笔记本。
翻开,笔尖悬在泛黄纸张的上方。
“创作需要酝酿,”他看向赵四驰,语气里暗藏一根细针,“赵同志不懂艺术,可以理解。”
赵四驰脸色铁青。
“但我可以先把词写出来——”钟国华话锋一转,声音清朗,“谱子在心里哼著。
“请给我三分钟。”
“也请所有同志见证。”
他坐下,笔尖轻点纸面,发出“嗒、嗒”轻响,作沉思状。
目光却越过赵四驰的肩膀,
9号座位的眼镜敌特,站起来了。
笔尖悬停,一滴汗从钟国华额角渗出,沿着太阳穴滑下。
赵四驰的冷笑在耳边嗡嗡作响:“写啊,大作曲家。三分钟,一秒不多。”
而余光里——
9号座位的敌特站起来了,身体微微侧向车窗方向。
15号座位的敌特在连接处,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钟国华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沉静。
他必须同时做两件事。
一件是写出足够震慑全场的歌词,堵住赵四驰的嘴。
一件是阻止敌特传递情报,抓住证据。
而这两件事,都像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
任何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赵四驰冷笑,带着湿热的鼻息:“写啊,大作曲家。三分钟,我给你数着。”
“我在构思。”钟国华开口,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草原的歌,不能随便写。”
“构思?”赵四驰猛地俯身,脸几乎贴到钟国华脸上,“我看你是在编!编不出来就承认!”
唾沫星子溅到纸页上。
“钟国华同志,你是不是在拖延时间?”猴头明一旁煽风点火
“磨蹭什么!”赵四驰突然伸手,要抢笔记本,“写不出来就别装!”
钟国华手腕一翻,笔记本“啪”地合上。
“赵同志,”他抬头,眼神冷了下来,“创作最忌打扰。你这么着急,是怕我写出来,还是怕我写不出来?”
这话带着刺。
赵四驰眼角抽搐:“你”
“让他写。”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林鹭抱着手风琴,从人群中走出。她站在钟国华座位旁,看向赵四驰:“创作需要安静。赵同志如果不懂,可以等等。”
她语气平静,但话里的分量不轻。
车厢里响起几声附和:
“是啊,写歌哪那么快”
“林鹭同志说得对。”
赵四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狠狠瞪了林鹭一眼,但终究没再伸手。
钟国华冲林鹭微微点头,重新翻开笔记本。
而就在这时——
连接处的门被猛地推开!
15号敌特冲了回来!
他脸色有些发白,右手紧握著,像是攥著什么东西。一进门,目光就与9号敌特交汇,
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交接完成了。
钟国华心脏猛跳。
还有其他人在暗中接头,这是他未曾发现的。
“你干什么!”赵四驰怒吼。
钟国华没理他。
他深吸一口气,笔尖重重落下,
钢笔在纸面划过,墨迹淋漓: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第一个字出现时,赵四驰还在骂骂咧咧。
第二个短句写完,他闭上了嘴。
等到四行完整呈现: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风吹绿草遍地花
彩蝶纷飞百鸟唱
一湾碧水映晚霞
车厢里静得能听见铁轨的轰鸣。
赵四驰盯着那四行字,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狗屎雪和猴头明几人凑过来看,眼神从嘲弄变成困惑,又变成某种说不清的震动。
这词太不一样了。
不是“骏马宾士保边疆”那种铿锵战歌,也不是“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那种宏大颂歌。
它细腻,优美,带着画面感。闭上眼睛,能看见风吹草浪,能听见鸟鸣蝶舞,能望见晚霞映水。
“这”赵四驰喉咙发干。
他一把抢过笔记本,像是要找出什么破绽。但目光在字句上扫过,每扫一遍,脸色就难看一分。
词太好了。
好到超出他的预期,好到让他准备好的所有羞辱都堵在喉咙里。
“让我看看。”林鹭轻声说。
她从赵四驰手中接过笔记本,动作自然得像理所当然。目光落在字句上,瞳孔微微放大。
她读了第一遍。
又读第二遍。
嘴唇无声地跟着默念,手指在空气中轻轻划着节拍。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钟国华,眼睛亮得惊人:
“这四句平仄工整,意象优美。‘风吹绿草遍地花’‘遍’字用得好,有画面动感。‘一湾碧水映晚霞’‘映’字点睛,静中有光。”
她是专业的。
几句话,点出了词的精髓。
车厢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
“确实好听”
“跟以前听的草原歌不一样。”
“有味道。”
王梓安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黄美英紧握的拳头松开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但赵四驰很快回过神。
他不能认输。
“词好有什么用!”他声音提高,几乎在喊,“曲子呢?你会作曲吗?没有曲子的词,就是纸上的死字!”
同伙立刻跟上:“对!唱出来!光写词谁不会?”
“唱啊!让大家听听你的‘大作’!”
压力再次汇聚。
但这一次,钟国华手里有了筹码。
他看向林鹭。
林鹭抱着手风琴,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交汇,她轻轻点了点头。
那是一种默契:词很好,我愿意试试。
钟国华收回笔记本。
他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酝酿。
三秒。
然后他开口,不是唱,是先哼。
“嗯”
第一个音出来时,还有些试探。
但很快,旋律像泉水般自然流淌出来。
他用了蒙古长调的技法:音域宽广,气息绵长,带着草原特有的苍茫和辽阔。
旋律简单,但抓耳,重复两遍后,已经有了鲜明的记忆点。
“嗯嗯嗯嗯”
没有歌词,只是哼唱。
但车厢里,所有人都安静了。
连赵四驰都闭上了嘴,皱着眉听着。
林鹭眼睛越来越亮。
她几乎是本能地抱起手风琴,左手拉开风箱,右手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摸索,
然后,按下了第一个和弦。
“嗡”
手风琴浑厚的低音加入,与钟国华的哼唱完美融合。
她配的是简单的三和弦,但节奏抓得极准,每一次换气、每一次转折,都严丝合缝。
像是排练过无数遍。
钟国华哼到第二段时,她甚至加入了小小的变奏,在高音区点缀了几个清脆的音符,像是彩蝶振翅,像是百鸟啁啾。
音乐的力量,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旋律悄然软化。
有人跟着轻轻摇摆身体。
有人闭上眼,嘴角露出微笑。
有人小声说:“真好听”
赵四驰脸色难看至极。
他听得出这旋律的质量,不是胡编乱造,是有完整结构和情绪起伏的作品。
但他不能认。
绝对不能。
就在钟国华哼到第三段,旋律即将推向一个小高潮时,
赵四驰猛地踏前一步!
“停!”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