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位于咸阳南郊的红糖工坊，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工坊里灯火通明，几十名匠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焦糖香气。
顾明前脚刚踏进院子，负责工坊日常管理的管事老张就一路小跑地迎了上来。
“东家，您回来了！”老张脸上堆满了笑，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尊敬。
赵高倒台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咸阳的大街小巷。工坊里的匠人们也都知道，自己的东家不仅平安无事，还立下了大功，一个个都与有荣焉，干活的劲头也更足了。
“嗯，回来了。”顾明点了点头，“这几天工坊里没出什么事吧？”
“没出事，没出事！一切都好！”老张连忙回答，“就是红糖的订单，又多了不少。城里好几家大酒楼都派人来问，想从咱们这儿大批量进货，价格都好说。”
“还有，之前跟咱们合作的那几家点心铺子，也都想追加订单，定金都送来了。”
老张说著，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契券。
顾明看了一眼，没接。
“订单的事，先不急着接。”他吩咐道，“告诉他们，红糖暂时缺货，让他们等著。”
“啊？不接？”老张愣住了，“东家，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钱啊！现在咱们红糖的名声打出去了，正是挣钱的好时候，怎么能把生意往外推呢？”
“就是啊，明哥。”墨刚也在一旁帮腔，“咱们现在正缺钱呢。”
顾明摆了摆手，走进平日里议事的屋子，在主位上坐下。
墨林给几人都倒上了热茶。
顾明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懂什么。这叫饥饿营销。”
“饥饿营销？”
这个词，屋子里的人，包括墨林在内，都听得一头雾水。
“东西越是买不到，他们就越是想要。越是想要，就越愿意出高价。”顾明解释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满足他们的需求，而是吊着他们的胃口，把红糖的价格，再往上抬一抬。”
“咱们的红糖，现在是独家生意，金贵着呢。不能当大白菜一样，谁想买就卖。”
老张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东家说得有道理，是小人短视了。那我这就去回了他们。”
“嗯，去吧。”顾明挥了挥手。
老张走后，屋子里只剩下顾明和墨林四兄弟。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墨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账本，递到顾明面前，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明哥，这是咱们现在的账目。”
“为了给您和兄弟们捐爵，前后一共花出去了八十万钱。这笔钱，几乎把我们之前收到的所有定金，以及红糖销售的全部利润都花光了。”
“现在账上，只剩下不到两万钱，只够工坊维持半个月的开销。”
墨林的声音很沉重。
八十万钱，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就这么几天时间，哗啦啦地全花了出去。饶是墨林心性沉稳，也觉得肉痛不已。
“两万钱？”墨刚咋舌，“这么点钱，够干啥的？”
“所以，我才着急啊。”墨林叹了口气，“刚才老张说有新订单，我还想着能解燃眉之急”
顾明翻开账本看了看，上面的数字清晰明了。
收入，支出，结余。
确实，快见底了。
他合上账本，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张。
“钱嘛，花了就花了。”他把账本扔回桌上，语气轻松，“八十万钱，换了五个爵位，一个不更，四个公士。这笔买卖，你们说值不值？”
“值！太值了！”墨刚立刻说道，他摸著头上的公士头巾，感觉整个人都挺拔了几分。
墨文和墨武也重重点头。
墨林虽然心疼钱，但也明白这个道理。
“理是这个理。”他苦笑道，“可眼下的问题是，咱们得先生存下去。工坊要开工，匠人要吃饭，处处都得用钱。”
“谁说咱们没钱了？”顾明靠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嗯？”四人齐齐看向他。
“我问你们，我们最大的本钱是什么？”顾明问道。
“是红糖的方子？”墨林试探著回答。
“没错，但也不全对。”顾明伸出一根手指，“我们最大的本钱，是‘顾明’这两个字。”
他看着一脸不解的四人，笑着解释道：
“现在整个咸阳城，谁不知道我顾明？扳倒赵高的大功臣，廷尉李斯的义子，王上眼里的红人。”
“我的名字，就是金字招牌！”
“我刚才为什么不让老张接订单？因为我们接下来要玩的，不是小打小闹的点心铺子生意了。”
顾明的眼睛里，闪烁著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
“我要把红糖，卖给全大秦最有钱，也最需要它的人。”
“谁？”墨刚脱口而出。
“军队。”顾明吐出两个字。
“军队？”墨林四人面面相觑。
“没错。”顾明站起身，走到墙边挂著的那副简陋的秦国地图前。
他的手指，点在了地图的南方，那片广袤的楚国土地上。
“王上的下一个目标，是楚国。伐楚之战，一触即发。”
“打仗，打的是什么？是人，是装备，更是后勤！”
“士兵们长途跋涉，体力消耗巨大，最需要的是什么？是能快速补充体力的食物！”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而我们的红糖，用热水一冲，就是一碗高能量的甜水。它廉价，易于携带，还能快速补充体力。你们说，这是不是最好的军粮补给？”
屋子里，一片寂静。
墨林四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把零食卖给军队？
这个想法，太疯狂，也太大胆了！
“可是军队凭什么要买咱们的东西？”墨林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军粮都是由国家统一调配的，咱们一个私人商户，怎么可能插得进去？”
“这就是我捐这个‘不更’爵位的另一个原因了。”顾明笑了。
“有了爵位，我才算勉强摸到了和那些大人物对话的门槛。”
“而且，别忘了，我还有个便宜义父。”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悠地喝了一口。
“这件事，我会亲自去找廷尉大人商量。只要他肯帮我在王上面前递一句话，这事儿，就有门。”
“一旦我们拿下了军方的订单，你们想想，那会是多大的一笔生意？”
“几十万大军，一人一天一小块红糖，一天下来是多少？一个月呢？一年呢？”
顾明没有再说下去，但他描绘出的那副场景，已经让墨林四人热血沸腾。
那将不再是几万钱，几十万钱的生意。
那将是数百万，甚至上千万钱的巨额财富！
“挣钱，要挣就挣大的。”顾明放下茶杯，做了总结陈词。
“所以，眼前这点小钱，不用慌。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现在，你们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他指了指墨文和墨武：“你们两个，明天开始，去咸阳周边，乃至整个关中地区，给我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甘蔗。”顾明说道，“寻找所有能种植甘蔗的土地，越多越好。能买就买，不能买就租。钱不够，就先记下来。”
“我们要扩大原料来源。军方的订单一旦下来，光靠我们现在这点甘蔗地，是远远不够的。”
他又看向墨林：“你，负责工坊的扩建。在咸阳城外，再给我找地方，建两个，不，三个更大的工坊。人手不够就去招，钱不够就先赊著。”
“我顾明的名字，现在应该还值点钱，应该能赊到不少东西。”
最后，他看向墨刚：“你，负责安保。工坊扩建，人手增多，难免鱼龙混杂。给我把眼睛放亮了，别让人钻了空子。”
“是！”四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干劲。
顾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个围绕红糖的庞大商业帝国，正在他脑中，缓缓勾勒出雏形。
而拿下军方订单，就是这个帝国的第一块基石。
这事，宜早不宜迟。
他决定，明天就去拜访自己的那位便宜义父，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