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直道。
墨刚手里捏著一块褐色头巾,翻来覆去地看,摸了又摸,兴奋得脸都有些红。
这是公士爵的头巾,是身份的象征。
“巨子,我我们真成秦人了?还有了爵位?”
墨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做梦。
“我一个楚人,在秦国得了爵,说出去谁信啊!”
旁边的墨文也感慨万千:“秦国,当真是给了黔首一条向上的路。在别国,这根本想都不敢想。”
“行了,看你们那点出息。”
墨林呵斥了一声,但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他板著脸:“不可得意忘形。这爵位,是巨子花了四十万钱,捐了四千石粮食给你们换来的。”
“寻常人想要这公士爵,得在战场上,实打实地砍下一颗敌人的脑袋!”
四人脸上的兴奋瞬间收敛,神情变得庄重。
他们齐齐转向顾明,深深一揖,动作整齐划一。
“谢巨子!”
“行了,都是自家兄弟,搞这些虚的做什么。”顾明摆了摆手。
墨林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忧虑:“巨子,咱们账上可没多少钱了。这七十万钱,几乎是把红糖后续所有订单的定金都透支了。”
“接下来一个月,咱们怕是没什么进项了。”
“钱嘛,千金散去还复来。”顾明浑不在意。
他拍了拍自己头上那顶崭新的木冠。
不更爵的冠冕。
虽然只是块木头,但它代表着,从此以后,自己再也不用去服那要命的戍役了。
“再说了,你们有了爵位,以后在咸阳城里行走办事,也方便得多。这钱,花得值。”
墨林四人心中一暖。
这一刻,他们对顾明的忠诚,不再仅仅是因为那块“巨子令”。
更是因为顾明这个人。
“巨子”
“别叫巨子了,听着别扭。”顾明打断了他们,“我叫顾明,你们以后叫我明哥,或者老板都行。”
他坦然说道:“我急着把爵位捐上来,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墨刚好奇地问。
“薅羊毛。”
顾明脸上露出一抹坏笑。
“薅羊毛?”四人面面相觑,没听懂。
“我义父,不是答应了要为我向王上请功吗?”
顾明解释道:“商鞅变法,定了这二十级军功爵位。越往上升,就越难。”
“从公士到第八级的簪袅,理论上你只要够猛,一个人在战场上玩命杀敌就能升上去。”
“可从不更爵往上,就不一样了。”
“比如不更爵上面的大夫爵,你就得是个屯长,带着五十号人,在一场战役里,全队斩首数超过三十三颗,你才能升。
“后面的爵位,更是难如登天,不是灭国级别的大功,想都别想。”
顾明掰着手指头给他们算账。
“我估摸著,嬴政这次要赏我,大概率会给我升个一两级。”
“如果我还是个白身,或者只是个公士,他给我升两级,顶天了是个簪袅。”
“可我现在是不更了。”
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我先把基础打好,他再赏,那就是在大夫、官大夫这个级别上做文章了!这中间差的钱和功劳,可就海了去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卡bug!”
“政哥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必须狠狠地薅!”
墨林四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还能这么玩?
他们看着顾明,忽然觉得,这位年轻的巨子,脑子里的沟壑,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咸阳菜市口。
还未走近,鼎沸的人声便扑面而来。
五人挤进人群,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黑压压的全是人头,里三层外三层,把偌大的一个刑场围得水泄不通。
刑场中央,竖着一排排木桩,上面绑着数百名死囚。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有些人瘫软如泥,泪流满面。
有些人则在声嘶力竭地哭嚎、咒骂。
更多的人,是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这些人,前几日可能还是养尊处优的官吏,或是作威作福的衙役,今日,却都成了阶下囚。
“乖乖,这么多人?”墨刚咂舌。
“这得有几百号人吧?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大阵仗的斩首。”
秦国所有的刽子手都出动了,甚至还从临近的郡县紧急抽调了一批过来,才勉强凑够了行刑的人手。
围观的百姓也是拖家带口,跟赶集似的。
这年头娱乐活动少,这种大型砍头现场,属于不可多得的“盛会”。
墨林踮起脚尖,朝里面看了看,眉头紧紧皱起。
“一口气处死数百人也只有秦国干得出来这种事。”
他轻声对顾明说道:“我曾听师傅说过,我们墨家二代巨子禽滑厘,当年就是因为看到秦国一次处死七百多名降卒,认为秦国太过残暴,才率领墨者与秦国为敌。”
墨家讲究“兼爱非攻”。
“即便这些人罪有应得,可这手段,未免也太过酷烈。”
墨林的声音里,带着不忍。
顾明身高一米八多,根本不需要踮脚,就能将场内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静静地看着那些囚犯,没有回应墨林的感慨。
就在这时。
行刑台前,一名身穿廷尉署官服的官吏,走上高台,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
“法场肃静!”
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行刑,要开始了。
廷尉署的官吏,张礼,手捧一卷竹简,走上高台。
他面容肃穆,环视下方黑压压的人群,以及刑场上那一排排等待死亡的囚犯。
整个菜市口,鸦雀无声。
张礼展开竹简,声音如金石相击,传遍了整个刑场。
“奉秦王诏令!”
“首恶赵高,包藏祸心,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滥用私权,构陷忠良,其罪滔天,罄竹难书!”
“著,夷其父族、母族、妻族!”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早已准备好的刽子手们齐齐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排在最前面的,便是赵高的亲族。
赵艳容也在其中,她穿着一身囚服,脸色煞白,双目空洞,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
这些天在牢里,她已经想明白了,父亲倒了,她们整个家族,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几个刽子手猛地喝了一口烈酒,然后“噗”地一声,将酒雾喷洒在雪亮的刀刃上。
冰冷的酒气混合著死亡的寒意,让前排一些围观的百姓脸色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