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府衙。
往日里门庭若市，人声鼎沸的官署，今日却冷清得能听见寒风卷着落叶刮过地面的声音。
顾明带着墨林四人，踏入了这片萧索之地。
府衙里的吏员们一个个低着头走路，脚步匆匆，生怕和旁人多说一句话，沾上什么晦气。
阎乐一案牵连甚广，光是这府衙之内，就有数十人下了大狱，今天午时便要被押赴闹市斩首。
人人自危。
一个眼尖的小吏看见顾明，一路小跑过来。
“顾公子，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那态度，比见了亲爹还亲。
“我来为我这几位兄弟，办理一下户籍。”顾明指了指身后的墨林四人。
“好说，好说！小事一桩！”小吏哈著腰，将他们领进内堂，“蔡主吏正在里面，小的这就去通报。”
片刻之后，咸阳府衙的主吏蔡庸迎了出来。
往日里，办理户籍这种小事，都是下面小吏的活计，根本轮不到他这个主吏出面。
“哎呀，顾公子大驾光登，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蔡庸拱着手，热情得让顾明都有些不适应。
“蔡主吏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蔡庸的视线落在墨林四人身上，态度郑重了三分。
办理户籍的流程很快。
蔡庸亲自查验了四人的身份文书，又询问了籍贯、年龄等信息，一一记录在册。
最后，他合上竹简，对着墨林四人，正色道。微趣暁说 已发布蕞芯彰踕
“从今日起，尔等四人，便是我大秦子民。”
“为秦人，当忠于王上，忠于大秦。”
“平日为民，战时为兵。闻战则喜，勇于公战，方不负秦人之名。”
墨林、墨刚、墨文、墨武四人，齐齐挺直了胸膛，肃容拱手。
“吾等，知之！”
秦人！
他们终于成了这片土地上最强盛国家的子民！
看着秦国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只是时间问题，能早日入籍，成为“秦人”，这是他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荣光。
手续办完，顾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从怀中，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一卷羊皮契券，放在了蔡庸的案几上。
“蔡主吏，我来，还有一事。”
“这是三千石良米的契券。”
蔡庸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三千石良米，那就是三十万钱！
“顾公子，您这是”
“我欲捐粮，升爵。”顾明说得云淡风轻，“升至‘不更’。”
不更，第五级爵位。
可免除自身徭役、戍役。
蔡庸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他想起前几日，顾明刚刚用十万钱捐了个公士。
这才几天？
又要花三十万钱，直接冲到不更？
“公公子”蔡庸的声音都有些结巴，“您这算上之前的，可就是四十万钱啊！”
“一口气捐到不更，这在我大秦，可都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公子财大器粗，蔡某佩服，佩服！”
顾明轻轻一笑，摆了摆手。
“钱财嘛，身外之物。”
他端起桌上的茶水，吹了吹热气。
“千金散去还复来。”
“再说了，我一个生意人，挣了钱没地方花，总不能学那些蠢货一样，埋在地下等著发霉吧？”
“换个爵位，提升一下地位，划算。”
蔡庸听着这番话，心里直咂舌。
听听，这是人话吗？
挣了钱没地方花？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顾明身边，好心提醒道：“公子，其实您不必如此心急。”
“您有贵人相助，这爵位早晚会有的，何必破费这许多”
顾明摇了摇头，放下了茶杯。
他的表情，认真了许多。
“蔡主吏，有句话，叫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这道理，是我在廷尉大牢里悟出来的。”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到头来，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所以，还请主吏尽快为我办理吧。”
蔡庸看着顾明，久久无言。
最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赞赏。
清醒！
这位顾公子，年纪轻轻，却把世事看得如此通透。
寻常人若是攀上了王上身边重臣这条线，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哪里还会想着自己花钱捐爵？
他愈发觉得，这位顾公子的来头，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说不定，就是哪个顶级世家，故意放到民间来历练的嫡系子嗣。
想到这里，蔡庸的态度，又恭敬了几分。
“公子说的是！是在下短视了！我这就为您办理！”
他正要拿起笔，在爵位名册上进行更改。
顾明却又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叠契券。
整整四张。
他将那四张羊皮契券，整齐地码放在案几上，推到蔡庸面前。
“另外，再为我这四位兄弟，一人捐一千石良米。”
“让他们，也都得个公士的爵位。”
轰！
蔡庸的脑子，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
他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四张契券。
一张，就是一千石良米，十万钱。
四张，就是四千石良米，四十万钱。
又又是四十万钱？！
蔡庸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一把拉住顾明的手，将他拽到一旁的角落，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
“我的公子爷哎！您这是干什么！”
“他们他们是您的下属，您待他们好，给些赏钱便是，哪有为主家捐爵的道理！”
“这可是四十万钱啊！不是四十钱！您可不能儿戏啊！”
蔡庸急得满头是汗。
他觉得顾明一定是疯了。
顾明却抽回自己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袖。
他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站得笔直的墨林四人，表情严肃。
“蔡主吏，你错了。”
“他们不是我的下属。”
“是我的兄弟，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生死兄弟。”
“我被关进廷尉大牢的时候，是他们四个，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冲进去救我。”
“投桃报李，这个道理，我懂。”
顾明收回视线，看着蔡庸。
“四十万钱？”
“在我心里，他们四个，远不止这个价。”
“还请主吏一并办理了吧。”
“待会儿，我们兄弟几个，还要去刑场，看斩首呢。”
蔡庸彻底愣住了。
他张著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顾明坚定的表情，又看了看那四个铁塔一般的汉子。
许久，他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好家伙。
这哪是来办户籍捐爵的。
这五个人，是搁这儿批发爵位来了吧？
“好好！我办！我这就办！”
蔡庸不再多言，回到案几前，提起笔，蘸满了浓墨。
他先是在顾明的名字后面，将“公士”划去，郑重写下“不更”二字。
而后，他又在户籍名册上，为墨林、墨刚、墨文、墨武四人，分别添上了“公士”的爵位。
咚！
咚！
咚！
官印落下，一声声闷响，在寂静的府衙内堂里，显得异常清晰。
这声音，宣告著五个崭新的有爵之人，在大秦，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