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拿结束。
嬴政试着转了转脖子,只听“咔吧”一声轻响。
他惊喜地发现,原本僵硬酸痛的脖颈,此刻变得异常轻便,舒服了许多。
“哈哈哈!好儿子!”嬴政大笑起来,拍了拍顾明的手背,“以后再不舒服,我就来找你!”
他笑罢,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随手扔给了顾明。
“喏,这是廷尉署对你那桩案子的结案陈词,我让他们抄录了一份给你看看。”
“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管说。阿达帮你向廷尉署提意见。”
顾明疑惑地接过竹简。
“阿达,你能代表王上?”
“差不多吧。”嬴政含糊其辞。
顾明将信将疑地展开竹简,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怔住了。
竹简上用工整的秦篆,清清楚楚罗列著赵高的十大罪状。
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僭越王权、侵占田产
每一条罪状后面,都附有详细的证据和人证。
条条都足以将其置于死地,而且是死上好几次的那种。
顾明咂了咂舌。
“这家伙,简直是十恶不赦啊。”
“早就该拖出去砍了!这是谁罗列的?竟然如此详细。咸鱼看书王 耕欣最全”
他着实被赵高犯下的罪行之多,给惊到了。
嬴政哼了一声,对顾明的惊讶不以为然。
“这奏疏是李斯罗列的,他最擅长干这个。”
“人要是倒了台,泼再多的脏水都无所谓。反正死人,是不会开口辩解的。”
嬴政端起茶碗,吹了吹热气。
“他最大的罪过,不是贪赃枉法,也不是结党营私。”
嬴政放下茶碗,声音沉了下来。
“他最大的罪过,是惹了你,也是惹了我。”
“至于这竹简上的十大罪状,不过是让他死得更理所当然,让天下人觉得他死有余辜罢了。”
嬴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考教的意味。
“赵高的权势,皆依附于王上。王上宠信他,他便是权倾朝野的中车府令。王上厌弃他,他就是随时可以踩死的蝼蚁,是无根的浮萍。”
“小子,你要记住。别人给的,别人许诺的,随时都可以收回去。只有你自己死死攥在手里的,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东西。”
“你要做的,不是依附于任何人,而是要让自己,成为一座谁也搬不动的巍峨大山。手握真正的权力,而不是看他人的脸色行事。”
顾明心头巨震。
“阿达,我”
嬴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若此案交由你来处置,你会如何?”
顾明想起了自己对赵高假死的猜测。
“我?”
顾明深吸一口气,脑子飞速运转。
他不能直接说赵高是假死,那太惊世骇俗,也没有铁证。
但他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
“孩儿以为,当先开棺戮尸。”
顾明的声音平静,但说出的话,却让空气都凝固了。
“赵高身为王上近臣,却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死不足惜。必须将其尸身施以极刑,悬于咸阳城门,以儆效尤。让所有人都看看,背叛王上的下场。”
“而后,将其女赵艳容等直系亲属,尽数处死,一个不留。”
顾明说完,自己都觉得后背发凉。
这在他看来,已经是极其严酷的惩罚了。
挫骨扬灰,再灭其至亲。
嬴政听完,却摇了摇头。
“你还是太年轻,心不够狠。”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一股无形的霸气瞬间充斥了整个小店。
“斩草,要除根。除恶,要务尽。”
“只杀他一个女儿,够干什么的?”
“要杀,就该诛其三族!凡是与他赵高有血缘关联之人,无论远近亲疏,一体论罪,全部处死!”
“朝堂之上,那些与他往来过密的党羽,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抄家灭门!”
“罪责稍轻的,可只诛本人,不祸及家人。”
“还有,当初阎乐指使那些对付你的官吏,也一个都不能放过,全部杀了!”
嬴政的语气冰冷如铁。
“就是要动静大,要闹得人尽皆知,要让咸阳城里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权贵之心,才能让万民安定!”
他转过身,盯着顾明。
“人畏烈火,故死于玩火者少。人皆亲水,故死于戏水者多。”
“为君者,当如烈火。你以为的仁慈,只会让更多人心存侥幸,变本加厉地来试探你的底线。”
“唯有以杀止杀,用雷霆手段,用淋漓的鲜血,给所有人画下一道不可逾越的红线,他们才会真正懂得敬畏!”
顾明呆立当场。
这就是帝王之术?
不讲道理,不讲仁慈,只讲结果。
用绝对的暴力,去维护绝对的秩序。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历史上那些开国帝王,手上都沾满了鲜血。
因为妇人之仁,根本坐不稳那个位子。
良久,顾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对着嬴政,深深一揖。
“谢阿达教诲。”
“孩儿明白了,上位者,不可存妇人之仁。唯有果决狠辣,才能杜绝后患。”
“我虽无当帝王的命,但这些道理,于我而言,同样受用无穷。孩儿一定深刻体悟,不敢或忘。”
嬴政看着他,嘴角勾起弧度,嘴里却在低声嘀咕。
“谁说你没有当帝王的命”
“阿达,您说什么?”顾明没听清。
“咳,没什么。”嬴政打了个哈哈,挥了挥手,仿佛刚才那个杀伐果断的铁血君王只是幻觉,“赵高这案子,只是小事。王上那边,必然会照我说的这般处置,你且放心。”
他说著,脸色却忽然一变。
方才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疲惫和忧虑。
他伸手扶住额头,身体微微前倾,看向顾明的表情,甚至带上了恳切。
“好儿子,你再帮阿达分析分析。”
“你说我那二十万大军,到底还能不能回来?”
顾明听了这话,反倒放松下来。
他随口答道:“尽人事,听天命呗。仗都打到这份上了,咱们在咸阳城里干着急也没用。”
“再说了,您又不是秦王,操那么多心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