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署，夜半三更。晓税宅 首发
府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砰！”
一卷写满了罪状的竹简被狠狠砸在地上，哗啦啦散落开来。
李斯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地上的卷宗，气得脸色发青。
“逆子！”
“我李斯一世英名，都毁在了这个逆子手上！”
站在一旁的心腹张礼，也就是白天参与会审的张大人，连忙躬身，将散落的竹简一片片捡起。
“廷尉息怒。”
“息怒？我怎么息怒！”李斯一脚踢翻了身旁的铜制炭盆，烧得通红的木炭滚了一地，发出滋滋的声响。
“赵高是什么人？那是王上身边的一条狗！也是一条随时会反咬一口的疯狗！我平日里见了他都绕着走，生怕沾上一点腥臊！”
“我那个好儿子！”
“他倒好，为了一个赵高的女儿，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他那方便之门一开，现在好了，人家章邯直接把供词和他的罪证一起送了过来！这下全咸阳城都知道，我李斯的儿子，跟赵高的案子脱不了干系！”
张礼将竹简重新捆好，小心翼翼地放到案几上，低声劝慰：“公子也是一时糊涂，您不是也教导过公子，对中车府令，面子上要过得去，不可轻慢。”
“那是场面话！场面话你懂不懂！”李斯咆哮道，“这个逆子，他把我推到了一个什么位置上！”
“王上把案子交给我，让我这个廷尉，来审我自己的儿子！”
李斯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
“卷宗里，王上没有半句斥责之言，一个字都没有！”
“这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抽我一顿鞭子，还要难受。”
张礼心头一跳。
他试探著建议：“廷尉，要不对公子重拿轻放？毕竟是亲骨肉，想必王上也能体谅您的难处。”
“糊涂！”李斯猛地转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礼。
“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
“王上要的不是阎乐的命，甚至不是赵高的命，王上要的是借此案，敲打整个朝堂！”
“他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我，就是在看我这个廷尉，够不够称职！看我这杆秤，端不端得平！”
“我若是徇私，偏袒了李由，我在王上心中的分量，就一文不值了！”
“廷尉之位保不住，还谈什么丞相之位！”
李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良久，他停下脚步。
“公事公办，按律令处罚。”
张礼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李斯深吸了一口气。
“去，把咸阳城里，所有跟赵高交往过密的官吏、权贵，都列一份名单出来。墈书君 首发”
“那些树大根深，盘根错节的，先不要动。”
“剩下的，那些攀附上去的小鱼小虾，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我拘了！”
“明日一早，你亲自带人，去赵高府邸拿人问罪！”
“把他的罪状一条条罗列清楚，办成铁案，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李斯说完，顿了一下。
“还有。”
“把李由…也给我关进廷尉府的大牢。”
“听候审判。”
四更天。
赵高府邸。
府内所有的灯火都已熄灭，仆人也早已被遣散。
偌大的宅院，死一般寂静。
密室里，只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光影摇曳。
赵高坐在主位，他已经换下了一身华贵的中车府令官袍，穿着最普通的麻衣。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完全隐没在黑暗中的影子。
“昙大师，你那药，当真能让人死而复生？”赵高的声音沙哑干涩。
黑影里传出一个声音，空洞而诡异。
“吞下此药，一个时辰内，血脉封闭，气息断绝，与真死无异。”
“一百天后，有五成机会，可以复苏。”
“但会留下暗疾，折损一半的阳寿。”
“另外五成，便是长眠。”
黑影说完，站起身，在桌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黑色瓷瓶，便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赵高拿起那个冰冷的瓷瓶，在手心掂了掂。
五成。
一半生，一半死。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嬴政的猜忌，李斯的狠辣，还有那个叫顾明的少年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可他赵高，不认命。
他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著幽绿的光。
“与其被他们当成狗一样宰了，不如放手一搏！”
“用这五成的希望，换一个卷土重来的生机！”
他传唤了自己最忠心的两名属下，水奴和金奴。
“我死后，你们将我收尸，找一处隐秘之地安葬。”
“保全我的家人，送他们离开咸阳，隐姓埋名。”
“我藏在城外的那些产业和人手，你们要继续经营，等待时机。”
他交代得冷静而详细。
水奴和金奴跪在地上。
赵高看着他们，脸上没有波澜。
他拔开瓶塞，将那颗黑色的药丸，一饮而尽。
这一夜，咸阳城里，暗流涌动。
那些嗅觉灵敏者纷纷察觉 “大事将至”。
“嘎吱——”
一辆装得冒尖的牛车，缓缓驶入顾明糖记的后院。
浓郁到化不开的甜香，从车上覆盖的麻布下散发出来，引得街面上无数行人驻足。
“我的老天，这得是多少红糖啊！”
“满满一车！”
“听说一块糖砖就值百钱，这一车价值连城啊！”
议论声中，夹杂着吞咽口水的声音。
墨刚从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到正在后院检查存货的顾明面前，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
“巨子，第一批六百块糖砖全部送达。”
“工坊那边已经走上正轨，以后每日都能有这个数，咱们再也不会断货了！”
顾明拍了拍车上码放整齐的糖砖，心头一阵火热。
财源滚滚，指日可待。
他正盘算著，前堂的钟生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东家！东家！好消息！”
“有几个大客商上门，说是要大批量订购我们的红糖，运到各地去卖，甚至还有人想卖到西域和南越去！”
“他们都愿意先付五成定金！”
顾明笑了。
鱼儿上钩了。
“十万钱以下的单子，你全权负责，价格你看着谈。”
“记住，现在是咱们说了算，别怕价高，往死里宰。”
“谈妥了拿给我过目就行。”
“超过十万钱的大单，我亲自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