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一阵锁链拖地的声音响起。
李由押著披头散发的阎乐走了进来，一把将他按在刑具前的老虎凳上。
他看见廷尉署的张大人，立刻凑了过去。
“张叔，您怎么也来了。”
“我爹非让我当这个破郎尉，说是历练，我看就是吃力不讨好，天天被人吆五喝六的。”
张大人安抚道：“这是王上对你的看重，郎尉是王上近臣，别人想当还当不上呢。再熬两年，外放出去，前途不可限量。”
李由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还挑衅地瞥了章邯一眼。
章邯面无表情，像是没看见。
他淡淡开口：“开始审讯了，无关人员请出去。”
李由的脸色瞬间变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没有走远，就贴在墙外，侧耳偷听里面的动静。
蔡主吏看着李由的背影，心里暗自感叹。
无知者无畏啊。
这李由若是见过章都尉那块黑冰台的令牌，怕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章邯将一卷案宗摊开，交给一旁的记录员。
“让阎乐清醒一下。”
一名狱卒上前，舀起一瓢冷水，对着阎乐的脸就泼了下去。
章邯声音冰冷，在大堂里回响。
“阎乐，你可知罪。”
阎乐浑身一激灵，缓缓抬起头。
他披头散发，双眼布满血丝，瞪着堂上的众人。
“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癫狂地大笑起来。
“知罪？”
“我何罪之有？”
“大人，你说来听听啊？”
他梗著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章邯一拍惊堂木。
“大胆阎乐！死到临头，还敢咆哮公堂！”
阎乐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抬起那张污秽不堪的脸，死死盯着章邯。
章邯站起身，居高临下。
“其一，你觊觎顾明公子家传的红糖产业，先是恐吓，不成之后，便滥用职权，将人强行抓捕，此为欺压良善，鱼肉百姓！”
“其二，你无任何凭证，仅凭臆测，便诬告顾明公子乃是‘楚人奸细’。按我大秦律，诬告反坐！单此一条，便足以判你死罪！”
“其三！”
章邯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身为官吏，不思为王上分忧，为国效力，反倒巧取豪夺，欲将他人之财占为己有！此例一开，国法何在！朝纲何存！”
“王上震怒，下令彻查！就是要用你的脑袋，来警示天下所有心怀不轨之徒！”
章邯每说一条，堂上的气压便低一分。
坐在一旁的蔡主吏和廷尉署张大人，面色凝重，齐齐点头。
这三条罪名，一条比一条重，层层递进，已是铁案如山，无可辩驳。00小说惘 吾错内容
阎乐听完，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又一次癫狂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他用力挣扎着，身上的镣铐哗哗作响。
“我罪大恶极！我死有余辜！你们还等什么？动手啊！”
他甚至冲著章邯挤眉弄眼，言语轻佻。
“别磨蹭了，阎王爷是我本家，急着叫我回去喝酒呢！”
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让章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按住他！”
两名狱卒立刻上前，用尽力气将阎乐死死压在老虎凳上。
墙外。
李由把耳朵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嘴角咧开一个幸灾乐祸的弧度。
“呵，没招了吧。”
他低声自语，语气里满是轻蔑。
“一个行伍出身的莽夫，也想审案？碰上这种滚刀肉，还不是束手无策。”
在他看来，章邯已经黔驴技穷了。
刑讯堂内，气氛凝固。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你，有机会活命。”
说话的，是顾明。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齐刷刷地看向他。
阎乐也停止了挣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透出一丝茫然。
顾明没有理会众人，而是转向廷尉署的张大人，拱了拱手。
“张大人，小子请教一个问题。在我大秦律法中，除了谋逆大罪，其余的死罪，是否可以用爵位抵消一部分？”
张大人捋了捋胡须，沉吟道：“确有此事。律法严苛，却也并非不近人情。若有爵位在身，除谋逆外，其余罪责皆可酌情减免。”
他看着阎乐，补充了一句：“你方才那前两条罪状，若是有爵位，确实有周旋的余地。”
阎乐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那双早已被绝望填满的眼睛里，挣扎着亮了一下。
顾明把他的反应全部收在心里。
他往前走了两步。
“但是，你的死罪，根子在第三条。”
“王上要杀你，不是因为你贪，而是要杀鸡儆猴。你就是那只鸡，不死不足以平息王怒，不死不足以震慑百官。”
“这条路，是死的，谁也救不了你。”
刚刚燃起的那点火星，瞬间就要熄灭。
“除非”顾明的话锋，陡然一转。
“除非，你不是那只鸡，你只是别人手上的一把刀。”
“主谋另有其人，你不过是听命行事，那你便只是从犯，而非主犯。”
“说出幕后主使是谁，戴罪立功。”
“我，可以去求我义父，为你向王上求情，免你一死。”
这番话，让阎乐的呼吸都停滞了。
顾明转过身，面向三位主审官，朗声问道：“三位大人，小子所言，是否成立？”
章邯率先开口，声音铿锵有力：“成立！若真有幕后主使，阎乐由主犯变为从犯，死罪可免！”
蔡主吏与张大人对视一眼，也缓缓点头。
“理是这个理。”
“于法有据。”
三位主审官的背书，让顾明许诺的这条活路，瞬间变得真实可信。
阎乐整个人都瘫软下来，汗水混著污泥，从额头上大颗大颗地滚落。
活下去。
他可以活下去。
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可紧接着，赵高那张阴鸷扭曲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若是招了，赵高会放过他的家人吗？
不会！
那个阉人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当成弃子，又怎么会在乎他阎乐一家老小的性命！
到时候，他自己侥幸免死，被流放边疆，回头却得知父母兄弟，满门被屠。
那样的活着，比死还难受！
活着，是孤家寡人。
死了，至少全家能保全。
阎乐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如血。
“没有幕后主使！”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是我利欲熏心！是我鬼迷了心窍！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他梗著脖子，对着堂上所有人咆哮。
“要杀要剐，悉听尊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