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的头垂得更低,心脏狂跳。
昌平君?那可是当过相邦的重臣。
嬴政转过身,将一卷金丝王令丢到他面前。
“李信在城父被项燕伏击,三万大军,败了。”
“蒙恬的十七万主力,如今进退维谷。”
“而寡人最信任的昌平君,熊启,他要反了。”
王贲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不再是普通的军令,这是在从悬崖边上,抢救大秦的国运。
王贲双手接过王令,声音沉稳如山。
“末将,必定不辱使命,为王上镇住郢陈。”
他站起身,没有一句多余的问话,手持王令,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章台宫。
时间,就是生命。
看着王贲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嬴政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松弛下来。
他走到王座前,疲惫地坐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偌大的一个秦国,难道就只剩下王家父子,能为寡人分忧了吗?”
一声轻叹,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
他不得不承认,顾明那小子的话,将他从自满中彻底浇醒。
选择王贲,也是因为顾明那番推演。
王贲刚灭了魏国,威望正盛,由他去镇场子,最合适不过。
“来人。”
嬴政唤了一声。
“传赵高。”
他想让那个手脚麻利的仆人,来给自己捏捏肩膀。如闻蛧 勉沸粤独
片刻后,一名内侍躬身进来,战战兢兢地回话。
“回王上,中车府令今夜并未在宫中宿卫。”
“哦?”嬴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去哪了。”
“中车府令说,王上此前准了他的假,他便回府歇息了。”
嬴政又问:“寡人出宫后,他何时离去的?”
那内侍答道:“王上离宫不久,赵府令便行色匆匆地走了。”
嬴政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心里却是一片冰寒。
好。
好一个赵高。
阎乐那点巧取豪夺的龌龊事,八成就是他在背后捣鬼。
现在,还敢跟梢寡人。
一股杀意在胸中翻腾,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直接杀了?
太便宜他了。
嬴政的脑海里,浮现出顾明那张年轻而充满野望的脸。
他忽然觉得,这事变得有意思起来。
一个是从龙之臣,在最凶险的嫪毐之乱中立下大功,深得宠信的中车府令。
一个是自己锋芒毕露,满脑子奇思妙想的麒麟儿。
寡人若是直接帮你拔了这根刺,那你还如何成长?
这头养在身边的恶犬,正好给你当第一块磨刀石。
嬴政靠在冰冷的王座上,竟愉悦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一个顺心的仆人,没了是有些可惜。
但仆人,又怎比得上寡人选中的大秦继承者。
赵高啊赵高,你的贪心,惹到了最不该惹的人。
这,便是你的报应。
四更半,赵府。
“哭!哭什么哭!”
一声压抑的怒吼,在书房里炸开。
赵高一把将一卷竹简摔在女儿赵艳容的面前。
他双眼布满血丝,状若疯虎。
“阎乐那个废物死定了!他全家都得陪葬!你要是不签,你也得死,我们都得死!”
赵艳容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身体抖成一团。
“阿翁阎乐他,他待女儿不薄啊”
“放屁!”
赵高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灯架。
“他完了!谁也保不住他!秦王动了杀心!”
他蹲下身,抓着女儿的肩膀,声音阴沉。
“这是和离书!我已经找人仿了阎乐的笔迹,按了他的指印,就差你了!”
“只有你跟他断得干干净净,我们赵家,才能从这滩烂泥里摘出去!”
“你才能活!阿翁才能活!”
赵艳容看着父亲那张扭曲的脸,恐惧压倒了所有的委屈和不舍。
她颤抖着手,拿起笔,在那份决定了丈夫命运的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和离书签署完毕,赵高浑身发软,瘫坐在席上。
赵艳容的哭声细若蚊蝇。
赵高猛地抬头,声音嘶哑:“你知道那顾明的靠山是谁吗?”
“是王上!是秦王!”
“抢产业抢到王上头上,阎乐那个蠢货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赵艳容吓得面无人色,过了半晌,才挤出几个字:“那那我们逃吧?”
“逃?”赵高发出一声凄厉的笑。
“逃出咸阳?还是逃出大秦?”
“这天下,都是他嬴政的!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就算逃到六国,等王上灭了楚,你我还是砧板上的肉!”
绝望的气氛笼罩了整个书房。
“逃了,是必死。”
赵高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透著一股子狠劲。
“不逃,还有一线生机。”
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女儿面前。
“天亮之后,你换上一身布衣,一个人去府衙。”
他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锋利异常的剪刀,塞进女儿手里。
“把这个,交给阎乐。”
“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交了东西就走。”
“如果有人问,你就告诉他们,你是阎乐的前妻。”
赵艳容握著冰冷的剪刀,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他会明白的。”赵高喃喃自语。
“只要他咬死了,这事与我赵高没有半点干系,我们就还有机会。”
“光有和离书不够。”赵高完全不理会女儿的悲伤。
“这份和离书,我让人写的是去年的日子。”
“要想让人信,你,必须马上嫁人。”
“什么?”赵艳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中意的,就从我府里的心腹挑一个!”赵高的语气不容拒绝。
“明天就办!”
“你必须证明,你跟他阎乐,早就断得一干二净了!”
看着父亲那张已经完全陌生的脸,赵艳容的心,沉入了冰窖。
第二日,晨光熹微。
咸阳府衙门口,站着两个煞气腾腾的兵士。
赵艳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脸上没有半点脂粉,憔悴得像一朵被霜打过的花。
“军爷,民女求见阎乐。”她对着兵士,怯生生地行了一礼。
“阎乐?”其中一个兵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重刑犯,奉章都尉的将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另一个兵士直接把手按在了剑柄上,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赶紧滚,不然连你一块儿抓起来!”
赵艳容吓得后退两步,急忙解释:“我我是他的前妻,一年前就和离了,如今也已再嫁。我就是来给他送件旧物,了断最后的念想。”
“前妻也不行!”兵士毫不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