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茅厕出来的赵高，提着裤腰带，正撞见这一幕。优品晓说徃 吾错内容
他整个人都懵了。
王上这是要干什么？
深夜便服出宫，还带上了从不轻易动用的铁鹰剑士！
是要去抄谁的家？还是要灭谁的族？
赵高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名字，从朝中公卿到宗室勋贵，过了一遍筛子，却没一个对得上号。
一股寒意从他尾椎骨升起。
脱离掌控。
王上的行踪，再一次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看着那道疾行的背影，牙关咬紧。
“王上不是准我休沐一日么。”
赵高对自己说。
“我这便是遵从王命，出宫休沐去了。”
他整理好衣冠，压低了身形，远远地吊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咸阳城的深夜，街道上空无一人。
嬴政的笑声在空旷的街巷间回荡，豪迈，张狂，不加任何掩饰。
“哈哈哈哈！”
他猛地一巴掌拍在章邯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这位铁鹰剑士的统领都一个趔趄。
“章邯，你知道寡人为何如此高兴吗？”
章邯不敢接话，只能低着头。
“那个顾明。”
嬴政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得意。
“你知道吗，这个名字，是寡人与阿房，早就为我们的孩儿定下的。
章邯的脑袋“嗡”的一声。
他听到了什么？
阿房姑娘？
那个王上深爱过的女人？
“夏无且都招了。”
嬴政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章邯耳边炸响。
“当年，他找了墨家的云林，把寡人的孩儿，带出了宫，带到了民间！”
“云林！楚人工匠！十七年前！”
嬴政几乎是吼出来的。
“所有的线索，全都对上了！”
章邯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
顾明
是王上失散了十七年的长公子？！
这个他奉命调查，却毫无头绪的惊天秘闻，就这么破案了？
“英果类我！”
嬴政重重地吐出四个字。
“这小子，跟寡人那几个养在宫里的儿子，完全不一样！”
“扶苏被那帮腐儒教得优柔寡断，胡亥更是顽劣不堪，没有一个能让寡人真正看上眼的。”
“唯有他！”
嬴政一指前方。
“身处底层，却不卑不亢，面对强权，敢于抗争，小小年纪，便有经天纬地之才，更有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
“这才是寡人的种！”
“一块未经雕琢的上好璞玉！”
“只要稍加培养，必成大器，这大秦的万里江山，舍他其谁！”
话语间，那份立储之心，已昭然若揭。
章邯浑身一个激灵，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知道，这是泼天的富贵，也是滔天的考验。
一句话说错，万劫不复。
他迅速躬身，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
“恭喜王上！贺喜王上！”
“臣闻，昔年惠文王也曾流落民间十余载，饱尝人间疾苦，方才磨砺出一代雄主的坚韧心性。”
“长公子龙游浅滩，正是上天对他的考验与磨砺啊！”
“归来之日，必是潜龙升天之时，其成就，定不输于先王！”
这番话，精准地挠在了嬴政的痒处。
“说得好！”
嬴政龙心大悦，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惠文王，说得好啊！”
可走着走着，他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收敛了。
那股近乎癫狂的喜悦退潮，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冷静与深沉。
“寡人方才，是冲动了。”
嬴政的脚步慢了下来。
“恨不得立刻冲到他面前，告诉他一切，将他带回宫中，给他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可这一路走来，寡人想明白了。”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章邯。
“这么做，不是爱他，是害他。”
“宫廷是什么地方？是吃人的地方。”
“他现在还是一块璞玉，太早将他置于朝堂的风口浪尖，置于无数人的算计之下，只会被那些肮脏的东西给污染了。”
“看看扶苏，就是前车之鉴。”
嬴政的声音变得冰冷。
“寡人不想再培养出一个被愚墨腐儒带坏的废物。”
“民间，才是最好的试炼场。”
“让他自己去闯，去争，去碰壁，去用他的双脚丈量这片土地，去用他的脑袋看清这世道人心。”
嬴政重新迈开步子，方向却不再是府衙大牢。
“就让他留在外面，寡人给他机会，给他平台，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等他真正成长起来，能独当一面，能让满朝文武都心服口服的时候，寡人再昭告天下，迎他归宗。”
“这，才是上上之选。”
一番话，让章邯听得心头发寒。
帝王心术，深不可测。
前一刻还欣喜若狂，下一刻便已定下如此长远的布局。
“今日之事。”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若咸阳城内，有第三人知晓顾明的身份”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森然的杀意，让章邯如坠冰窟。
“臣，以性命与全族荣辱起誓！”
章邯“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头颅深埋。
“若泄露半个字，臣愿受车裂之刑，族人尽数贬为刑徒，万死不辞！”
“寡人，信得过你。”
嬴政将他扶起。
“你为寡人寻回长子，此乃不世之功。”
“寡人说过，论功行赏。”
“即刻起，升你两级爵位。”
嬴政的话，砸在章邯的头顶，让他整个人都懵了一瞬。
连升两级。
这是何等的恩宠。
章邯的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扑通”一声，再次单膝跪地。
“王上，臣不敢受此厚赏！”
他的声音里带着惶恐。
“臣不过是为王上做事，尽了本分而已，不敢居功。”
“此番能查到线索，全赖咸阳府衙的主吏蔡某配合，还有黑冰台的兄弟们连日奔波。”
“王上若要赏，还请先赏他们。”
章邯将头埋得很低。
这份功劳太大，他一个人，接不住。
嬴政看着他，没说话。
夜风吹过，卷起君王宽大的袍袖。
片刻之后，嬴政发出一声轻笑。
“好一个不敢居功。”
“你章邯，倒是比卢生那厮，实在得多。”
他走上前，亲手将章邯扶了起来。
“寡人没看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