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寡人令。
嬴政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清晰无比。
“章邯,忠勇可嘉,寻回长公子有功,升爵两级。”
“其余有功之人,咸阳府衙主吏蔡某,黑冰台校尉,尽皆升爵一级!”
“臣,谢王上隆恩!”
章邯这次没有再推辞。
“起来吧。”
嬴政摆了摆手,又重新迈开步子,朝着那条熟悉的街道走去。
“记住,到了地方,别露馅。”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期待。
“寡人暂时还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玉不琢,不成器。”
“寡人怕他知道了一切,就没了那股子往上冲的劲头,懈怠了。”
“臣明白。”
章邯跟在身后,心中对这位君王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父子相认在即,竟还能压下情绪,为长远计。
帝王心性,恐怖如斯。
天下第一甜。
远远的,嬴政就看到了那块熟悉的招牌。
他心头一热,脚下的步子都快了几分。
可越走越近,他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凝固了。
不对劲。
太安静了。
往日里,这个时辰,小店里就算已经打烊,后院也该有灯火。
可现在,整个店铺,连同后院,都是一片漆黑,死气沉沉。
像是根本没人住。
嬴政的脚步停了下来。
章邯也察觉到了异常,他快走几步,来到门前。
然后,他的身体僵住了。
“王上”
章邯的声音有些干涩。
嬴政走过去,顺着他的指向看去。
木门上,两道交叉的白色封条,在夜色里,刺眼得像两道狰狞的伤疤。
封条上,朱红色的官印,宣告著此地已被查封。
嬴政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张封条,却又猛地缩了回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谁的封条?”
嬴政质问。
章邯凑上前,仔细辨认了一下那官印的形制。
“回王上,是是咸阳府衙的。”
话音刚落。
“砰!”
一声巨响。
嬴政一拳,狠狠砸在了旁边的廊柱上。
坚硬的木料,被他砸得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响,木屑飞溅。
“咸阳府衙!”
嬴政猛地转身,一把揪住章邯的衣领,双目赤红。
“是你!是你走漏了风声!”
“寡人前脚让你去查,后脚他就被人抓了!”
他几乎是在咆哮。
那股刚刚被压下去的狂喜,此刻尽数化为滔天的怒火和恐惧。
“当年,寡人保不住阿房”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和绝望。
“如今,寡人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吗!”
这声嘶吼,再无半分君王的威仪,只是一个即将失去至宝的父亲,最无助的悲鸣。
“王上息怒!”
章邯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魂飞魄散,直接跪了下去。
“臣,绝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他急切地辩解。
“在今日之前,臣根本不知顾明便是长公子,又怎会泄密!”
“想必想必是长公子在别处,惹上了什么麻烦,才被府衙的人带走了!”
章邯的脑子飞速运转。
“臣请命,立刻派人查探!”
他抬起头,主动请缨。
“铁鹰剑士听令!速去咸阳府衙,查清是何人下的令,为何贴的封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几道黑影瞬间从暗处窜出,向着府衙的方向疾驰而去。
嬴政却像是没听见。
他松开章邯,踉跄著走到门前,伸手去推那扇门。
“哐当,哐当。”
门,从里面被锁死了。
他唯一的儿子,被关起来了。
就像一只笼中的鸟。
“找。”
嬴政转过身,声音冷冰。
“给寡人找。”
“一夜之内,寡人要见到人。”
“找不到,你,提头来见。”
章邯的身体猛地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嬴政没有再看他,只是死死盯着那张封条。
“传令下去。”
“让寡人知道,是谁动的手。”
“寡人要将那背后之人,碎尸万段,诛其九族!”
就在嬴政的怒火即将把整条街巷都点燃的时候。
一名铁鹰剑士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巷口。
“统领!有发现!”
“巷子里有人!”
阴暗的巷道内,气氛瞬间凝固。
“谁在那里!滚出来!”
一声爆喝,如同平地惊雷。
四道人影,从最深的阴影里,被逼了出来。
正是墨林,墨文,墨刚,墨武四人。
他们本想在此地蛰伏到亥时,等夜深人静再动手,却没想到,还没行动,就撞上了这么一队煞神。
看着对方那一身精良的甲胄,还有腰间那标志性的黑色长剑,墨刚握著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铁鹰剑士!
秦王最精锐的爪牙!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放下武器!”
章邯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暴躁。
墨林看了一眼对方的人数,又看了看自己这边。
不能打。
打了就是白送。
他对着墨刚,摇了摇头。
“当啷——”
墨刚心有不甘,但还是松开了手,将兵器扔在了地上。
其余三人,也跟着放下了武器。
章邯见状,脸上露出一抹狞笑。
深夜,便服,出现在王上附近,还带着兵器。
刺客!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正好拿这几个不开眼的东西,去泄一泄王上的火气。
“废了他们的手脚,绑起来!”
章邯厉声下令。
“带回去,给寡人好好审!寡人要知道,他们背后,还有谁!”
“是!”
几名铁鹰剑士抽出长剑,步步紧逼。
剑刃在月光下反射出森白的光,像死神的獠牙。
完了。
墨林看着逼近的剑锋,心中一片冰凉。
他仰起头,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出一声悲戚的呐喊。
“天要亡我墨家啊!”
“祖师爷,您在天上,就这么看着吗!”
“我墨门传承两百余载,今日,就要断绝于此了吗!”
墨刚、墨武、墨文三人,也是双目通红,满心不甘。
从找到地图的希望,到巨子转移的绝望,再到决死一战的悲壮。
最终,却要以这样一种窝囊的方式,死在这无名的小巷里。
他们甚至,连府衙的大门都没能摸到。
铁鹰剑士的剑,已经举起。
下一刻,便要血溅五步。
就在这时。
“慢。”
一个声音,制止了他们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