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佖传召自己进宫,李格非丝毫不敢耽搁。他看了一眼女儿李清照,没再说什么,就匆匆出了门。
进宫的路上,李格非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赵佖刚见过自己女儿李清照,转头就召自己进宫,想必和女儿脱不了干系。
李格非一路都在想,若是陈王赵佖真的看上了清照,自己该如何应对。
既要护住女儿,又不能得罪这位王爷!
可想来想去,竟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天下除了官家,谁又敢驳陈王的面子?
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啊!
到了御书房门前,赵佖却不在。李格非只好等著,越等心越慌。
他瞥见旁边同样在等候的汉子,那人似乎比自己还紧张。
这汉子衣着料子虽不华贵,却十分合身,朴素的衣衫反倒衬出他几分不寻常的气质。
李格非忍不住开口:“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在何处任职?”
那汉子见李格非身着官服,赶忙躬身行礼。
“小民侯健,并无官职在身,是个平头百姓。只因胳膊较常人长些,又是个裁缝,大伙儿给起了个诨号,叫‘通臂猿’。”
“通臂猿?”李格非眉头一皱,“江湖人?”
这御书房自打赵佖回京,就成了他独用的地方,连官家赵佶都不来。
那么,只能是赵佖召此人来的。
李格非心里更疑惑了:陈王怎么会和江湖中人扯上关系?
侯健看出他的疑虑,急忙解释:“大人误会了!小人是正经良民,绝非绿林中人。
“哦。”李格非不再多问,闭目养神,心里继续盘算女儿的事。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
一辆马车径直驶到御书房门前停下。
宫里严禁车马随意行走,除了那两位。
当今官家赵佶,以及陈王赵佖。光是这份特许,便足以看出官家对陈王的倚重。
其余几位王爷和一些权臣看在眼里,心里早就嫉妒不已。
李格非整了整衣袍,对着马车躬身行礼。
“翰林学士李格非,参见陈王殿下!”
侯健头一回进宫,更是第一次见到陈王这等尊贵的人物。他不懂规矩,慌忙学着李格非的样子,也躬身道:“小人侯健,也参见陈王殿下!”
李格非压低声音提醒:“你得跪下。”
侯健惊出一身冷汗,“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赶车的史进心里乐开了花。
他一向觉得自己家底也算殷实,可就算是他爹史太公在县官面前,照样得低头赔小心。
可如今跟在哥哥赵佖身边,连宫里的官儿都得朝他所在方向行礼。虽然他知道是给赵佖行的礼,可这面子,终究是挣着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史进回头冲著马车里,笑着道:“哥”。
可他话还没全说出口,就被旁边卞祥一声咳嗽打断。
史进这才想起赵佖在酒楼的交代,连忙改口:“王爷,御书房到了!”
赵佖这才下了马车,由史进虚扶著,走向李格非二人。
到了门前,赵佖侧过头,声音平淡:“你们俩位,跟本王进来。”
李格非直起身,跟着进去。
侯健赶紧爬起来,跟在后头。
走在最后的徐宁朝史进、卞祥点了点头,也进了屋。
等四人进去,卞祥将门关严,与史进一左一右守在门外,如同两尊门神。
赵佖刚坐下,李格非便忍不住皱眉道:“王爷,您那车夫言行似乎有些轻佻,恐怕不合宫中礼数,还请”
赵佖冷声打断:“李大人,你已不在礼部任职了。另外,本王的人,何时轮到你来指点?!”
李格非只觉得一股寒意夹杂着威严扑面而来,额头瞬间渗出冷汗,暗骂自己在礼部多年养成的毛病。
他连忙跪下:“下官不敢指点王爷!”
旁边的侯健吓得也赶紧趴下,大气不敢喘,心里叫苦不迭。
娘哎!我要回家缝衣裳!这宫里太吓人了,说错半句怕不是要掉脑袋!
赵佖喝了口徐宁递上的茶,才对李格非道:“你女儿也算本王的朋友。看在她的面上,这次算了。起来吧。”
跪着的李格非小声嘟囔:“那下官还是跪着吧。”
“嗯?你说什么?”赵佖笑了,“徐宁,去教教这位前礼部员外郎,我这儿的规矩和礼数。”
徐宁“锵”一声抽出佩刀,面无表情地走向李格非。
李格非连忙改口道:“王爷!下官是说小女能做您的朋友,那是她高攀了!”
赵佖这才抬手,示意徐宁退回。
李格非心里暗骂。
朋友?
我看你是想让我女儿做王妃!
我要是有你这么个活阎王女婿,下半辈子可有罪受了!
不过他又暗暗庆幸,好歹赵佖没直接提亲。
赵佖不再理会李格非。他从左侧袖中取出几张图纸,对侯健道:“看看这图上的官服,你能做吗?”
徐宁接过图纸,转交给侯健。
侯健小心翼翼展开。最上方是三个大字:
飞鱼服!
再往下看,几幅精细的图样映入眼中。
这一看,他的目光就再也挪不开了。
那是一件大红底色的锦缎长袍,上身紧束,下身打着一排排利落的褶裥。
袍面上,用金线和五彩丝织出一只巨大的、龙首鱼身、展翅欲飞的异兽,在云水之间翻腾,活灵活现,威势逼人。
袖口是便于行动的箭袖。
图中的穿戴者头还戴有乌纱,腰系玉带,脚蹬黑靴。
整套下来,既华贵又精干。
站在旁边的李格非忍不住偷瞄了几眼,心中也是一惊。
好气派的官服!
这老赵家的人,莫非天生都是搞艺匠的料?官家如此,这陈王也如此。
过了半晌,赵佖等得不耐烦了:“如何?做得出来吗?”
侯健看得兴奋,忘了刚才的惧怕,滔滔不绝起来。
“这飞鱼服需用上等织锦,譬如云锦、宋锦。”
“还得用织金工艺,把金线织进料子里,再配合多彩挖梭提花,让纹样凸出来,有光泽,有立体感”
赵佖没心思听他讲手艺,直接打断:“本王只问你,能,还是不能?”
侯健赶紧拱手:“能!王爷放心,小人一定办妥!”
赵佖这才点了点头。
一旁的李格非对侯健不由得高看了几分。
他在礼部时也接触过官服制作,深知图上这种飞鱼服工艺极其复杂,连宫里的匠人都不敢轻易打包票。
同时,他更震惊于赵佖的手段。这样的能工巧匠,竟也能从民间寻来。
但他随即又皱了眉。
这飞鱼服是给谁穿的?
若身份不够,那就是僭越,违反《衣服令》,要获罪的。
老毛病又想犯,但这次他学乖了,试探著问:“关于这飞鱼服的制作和穿着,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赵佖想都没想:“那就别说了。”
李格非被这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活阎王,怎么总不按常理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