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接了新差事,礼部的事务不用管了。”李格非叹了口气,看着女儿聪慧明澈的眼睛,“也别再耽搁了你的婚事了。”
“不嫁。”李清照态度坚决,唇角微抿,显出一种执拗的神色,“谁不知道赵挺之跟父亲是政敌?他没安好心。兴许会用我威胁父亲!”
李格非沉默片刻,神色黯淡下来,眉宇间笼上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色。
“照儿啊,父亲也不瞒你。自从太后还政,我们这些主张调和的官员们,被新党扣上了‘元祐党人’的帽子,处处受打压排挤。好多人甚至已经锒铛入狱。”
“父亲是想给你谋条出路。赵挺之是新党支持者,正受官家重用。你嫁给他儿子,若哪天父亲受牵连入了狱,好歹有人能护着你。”
李清照抿了抿嘴,忽然眼睛一亮。“父亲刚才不是说接了新差事吗?是侍奉那位‘活阎王’吧?”
李格非没急着回答女儿的提问,又连喝了几口茶。今天在御书房念了一整天的奏折,嗓子都快冒烟了。
那位陈王,可真是活阎王!
放下茶碗,李格非用食指虚点了点女儿,脸上露出欣慰,又是无奈的浅笑:“你这丫头,心思剔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李清照唇角微扬,替父亲重新斟满茶。卡卡小税旺 无错内容
“能在宫里,被父亲称作‘活阎王’的,必定是官家身边极亲近、极受信重的人。”
“父亲跟着这样的人做事,便是有了依仗,还怕什么新党打压?”
李格非端著茶碗的手顿了一下,眼神微凝。好像
是有点道理。
他之前只想着那位王爷手段可怖,自己处境危险,却没从这层去细想。
见父亲神色松动,李清照笑意加深了些,眼眸弯如月牙。
“您看,事情这不就解决了?那女儿就更不用急着嫁去赵家了。”
李格非又瞬间想起赵佖那副冰冷而平淡、仿佛能随意断人生死的神态,不由得浑身一颤,苦笑着摇头。
“那位活阎王性子古怪难测,为父只怕自己跟着他,反倒死得更快些,被他解决了。”
李格非拉过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照儿,你还是抽空见见赵家那孩子。为父私下打听过了,那赵明诚品性敦厚,不涉党争,只醉心金石书画,确实是个有才学的。”
见女儿纤长的睫毛垂下,似乎还想反驳,李格非收起笑容,正色道:“此事我已应下赵大人,不好反悔。”
“后日午时,福满楼三楼雅间,你们见一面。无论如何,全当认识个朋友,可好?”
李清照抬眼看着父亲严肃中带着恳切的神情,知道此事已难推脱。
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应道:“女儿知道了。”
翌日,早朝。
当侍立在御阶旁的内侍朗声宣读圣旨。
宣布组建锦衣卫,并任命陈王赵佖为锦衣卫指挥使时,原本寂静的朝堂瞬间哗然。
以宰相蔡京为首的“六贼”及其党羽纷纷出列,跪倒在地,言辞恳切或激烈地劝谏官家收回成命。
一时间,“祖制不可违”、“权柄过重”、“恐伤国本”之声不绝于耳。
龙椅之上,赵佶神色平静,朝着高俅使了个眼色。
高俅心领神会,立刻整了整衣冠,大步出列。
“臣,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支持官家组建锦衣卫!”
他一句话,压下了不少嘈杂。
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他。
高俅面不改色,继续高声道:“如今朝纲不振,吏治不清,地方糜烂,正需雷霆手段,强力整肃!”
“锦衣卫正是陛下圣心独运,廓清朝野的利器!臣以为,此乃英明之举!”
童贯、王黼等人脸色骤变,难以置信地看向高俅。
昨日私下碰面,明明说好要一同抵制赵佖,怎么一夜之间,这高俅就公然倒戈了?
六贼之中,唯有老奸巨猾、城府最深的蔡京眼皮微微一跳,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瞥了一眼御座上看似漫不经心的赵佶,心中暗叹:定是官家提前许下了足够分量的好处,让这高俅临阵倒戈了。
果然,仿佛是为了印证蔡京的猜测,内侍紧接着宣读了第二道圣旨。
赵佶将皇城司全权交由高俅统领!
福满楼是京城东市有名的酒楼,雕梁画栋,宾客盈门。
三楼临街的“观澜”雅间视野极好,推开窗便能看见汴河一角与街上熙攘人流。
此刻,雅间内,掌柜正对着一位身着淡青锦袍、气质清冷的年轻客人点头哈腰,满脸为难。
“这位大官人,实在对不住,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是小人糊涂,底下人弄错了档子。”
“这间‘观澜’已被人提前订下了。要不您明日再来?明日您来,所有酒菜钱,小人做东,权当赔罪!”
赵佖微微蹙眉。他已派人给卞祥和史进送了密信,约好在此处见面。
临时改动地点,不稳妥。
掌柜见赵佖不悦,连忙补充道:“订下这间的,是尚书右仆射赵大人!这位可是咱们万万得罪不起的人物啊!”
话未说完,侍立在赵佖身旁一个身材精悍、目光锐利的汉子已向前半步,冷声喝道:“大胆!赵挺之算什么东西?也敢跟王爷抢地方!”
说话的是金枪手徐宁。
赵佖入宫理事后,身边需要得力且可靠的人手,便以赵佶所赐玉佩为凭,将禁军金枪班教师徐宁调了过来。
禁军不敢违逆,徐宁虽不明所以,也不敢拒绝。
“王、王爷?!”掌柜如遭雷击,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不敢质疑。眼前这位年轻公子的气度穿着绝非寻常,更关键的是,在这天子脚下,冒充亲王是灭九族的大罪,谁敢?
“小人该死!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王爷千岁!”掌柜以头抢地,磕得咚咚作响。
赵佖摆了摆手,语气平淡:“罢了。本王今日微服,不想声张。你下去吧,此事不必再提。”
“是是是!谢王爷恩典!谢王爷恩典!”掌柜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小心地带上了门。
雅间内恢复安静。
赵佖对徐宁道:“本王约的人稍后就到。人来了,直接请进来便是。”
“下官明白。”徐宁抱拳应声,身形笔挺地退至门外,如标枪般肃立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