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佖手指在膝上轻轻敲了几下,心中反复权衡。
花小妹坐在对面,一双杏眼直直望着他,那眼神里有期盼,也有江湖儿女特有的执拗。
过了片刻,赵佖开口道:“这一路去大名府,不会太平。”
花小妹嘴唇抿了抿。
“但你可以跟着。”赵佖接着说道,“不过有言在先。一切行事,须听我安排。我说停便停,我说走便走,遇事不得擅自行动。”
花小妹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她用力点头道:“都听赵哥哥的!”
说著,她轻轻拉起赵佖的手,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他的小指,轻轻晃了晃。
“拉钩!说定啦!”
花小妹收回手,开心地挪到车窗边,探头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景色,“大名府可是大地方!我还没去过呢。”
“路上不太平,你要有准备。”
“我不怕!”花小妹转身,挺起胸膛,“我弓马娴熟,寻常毛贼近不了身。”
赵佖笑了笑,吩咐史进转向往野猪林去,便不再多言。
他靠在车厢垫背上,心中梳理今日的卦象。
【今日运势:】
【大凶:貌似贵人,福祸难料。你的样貌与一位贵人相似,若是让人知晓你双目没有失明,恐有杀身之祸。
【小吉:林教头深陷野猪林。豹子头林冲遭太尉高俅陷害,被刺配沧州。高俅欲斩草除根,买通押送的公差董超、薛霸,命他们在途中结果林冲性命。五日后,行至野猪林时,两人便会动手害死林冲。你若是能救林冲一命,他对你未来的仕途兴许会有帮助。】
【大吉:兄弟相遇,再添左膀右臂。五日后,午时之前,你若能赶到野猪林,会遇到鲁智深。这次,他大概率会追随你。】
后面两条卦象意思明白。
五日内赶到野猪林,既能救下林冲,也能遇上鲁智深。
时间虽然紧迫,但来得及。
唯独第一条。
赵佖眉头微蹙。
这条“大凶”之兆,每天都会出现在卦筒提示之中。
样貌与贵人相似、双目未盲的秘密、杀身之祸
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却缺一根串起它们的线。
他又想起前些天另一条卦象。
【大凶:密探寻人,福祸难料。你若是前往大名府,可能会遇到皇城司的人。赵佶秘密让他们寻人。若是让他们遇见你,需要谨慎应对,是福是祸,全凭你如何应对。失踪的陈王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皇城司、寻人、陈王
赵佖断定,大名府将会发生一件,足以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大事。这些日子,他一直暗中打听陈王这个人。
这位陈王很神秘,关于他的事,外界知之甚少。
赵佖默默思索著该如何应对。
一旁的花小妹也不打扰他,只是安静地擦拭著自己的长弓。连同赵佖那柄宝弓,她也一并仔细擦亮了。
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过道路的声响,和车外时迁哼著不知名小调的嗓音。
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午后光影里。
远处,清风寨大营中,花荣看着桌上妹妹留下的书信,长长叹了口气。
信上只有一行字。
“哥哥勿念,我跟着赵大哥去闯荡江湖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落款处画了个歪歪的笑脸,旁边还按了个红指印。
花荣苦笑着摇头,将信小心折好,收进怀里。
这个妹妹,终究是关不住的。
不过,有赵佖在,花荣倒是也不担心妹妹的安全。另外,他总有有一种感觉,自己兴许没多久,也会与赵佖再次相遇。
五日转眼即过。
野猪林。
这日天色阴沉,灰云低压,林间光线昏暗。
董超、薛霸押著林冲,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林中小道上。
林冲脚上的烫伤早已溃烂,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他戴着二十斤重枷,蓬头垢面,哪还有半点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的威风。
“两位公人,”林冲喘着气,“可否歇息片刻?”
董超回头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林教头,不是俺们不体恤你。这野猪林常有野兽出没,还是抓紧穿过去为好。”
说著,与薛霸交换了个眼色。
又走了一段,两人见林冲已筋疲力尽,这才停下歇脚。接着便寻个借口,将他牢牢捆在了一棵大树上。
“你”林冲喘息稍定,再抬头时,却见董超已抽出水火棍,薛霸也绕到了他身后。
“林教头,对不住了。”董超掂了掂棍子,“高太尉有令,这野猪林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林冲瞳孔一缩。
他没想到,高俅连刺配充军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竟真要赶尽杀绝!
“二位!”林冲急道,“林某与你们无冤无仇,何苦如此?若肯放过林某,他日必当厚报!”
薛霸冷笑:“厚报?俺们要是放了你,回去太尉便叫俺们脑袋搬家!”
“放心,”董超抡起水火棍,“俺们手法利落,一棍毙命,不教你多受罪。”
林冲被捆在树上,动弹不得。
他看着那高举的棍棒,想起东京家中的妻子,想起自己蒙受的冤屈,想起这一生的抱负与挣扎
终是化作两行热泪,仰天长叹:“天不公!天不公啊!”
棍风呼啸而下!
“直娘贼!敢害我兄弟!”炸雷般的怒吼从林深处爆起!
紧接着,一道乌光破空而来!
“铛!!!”
薛霸只觉虎口剧震,水火棍脱手飞出,在空中连转几圈,不知落向何处。
董超吓得连退三步,定睛看去。
只见一根浑铁禅杖深深扎进地面,杖尾犹自颤动不休。
“何何人!”他声音发颤。
松树后,一个胖大和尚纵身跃出。
那和尚生得豹头环眼,燕颌虎须,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穿一领皂布直裰,颈上挂一串拳头大的佛珠。往那儿一站,便如铁塔般慑人。
不是鲁智深又是谁?
“尔等腌臜泼才!”鲁智深声如洪钟,一双虎目瞪向两个公差,“竟敢害我林冲兄弟!”
林冲又惊又喜:“师兄!你怎在此?”
鲁智深大步上前,一把扯断绳索,扶住林冲:“自你离了东京,洒家便一路暗中跟着。这两个撮鸟的伎俩,早看在眼里!”
说罢转头怒视董超薛霸:“今日洒家便超度了你们!”
禅杖应声拔地,横扫而出!
这一杖若打实了,莫说血肉之躯,便是石碑也得崩个粉碎!